第175章 心願

被神隱的審神者， 墮落的付喪神，失卻的本丸——接下來會發生的事，簡直顯而易見。

真已經無法了解在杏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也無法拯救他的阿姐， 他甚至連拯救自己也做不到。——耗盡了靈力和體力，還要獨自面對一個滿刀位狀態的墮落本丸，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接下來會有的結局。

在被數把刀劍貫穿身體的那一刻， 真的心中一片平靜，並沒有太多對於死亡的恐懼。只是他這一次大概是要失約了，和千家的約定，他恐怕永遠也無法將之實現了。

只是還是不甘心啊。

他望著眼神空洞似乎已經失去了靈魂的杏子， 心中對於造成了這一切的付喪神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憎恨， 但他什麽也做不了，他連殺死杏子給她一個解脫的能力都沒有。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千家口中無所不能的神明的話，那麽他是否能夠祈求神明垂憐， 至少至少給予他救下杏子的力量。

將死的靈力者在那一刻釋放出極致的心靈力量， 極端的渴望和意志配合著來自血脈中的某種未知力量作用，在那一瞬間將他的靈魂拖離身體，漂浮到高遠又神秘不可名狀的維度中， 面見了那不可言說的偉大存在。

那是這個世界上的生靈第一次面見祂。

祂立於虛空，容色殊麗， 高華卓絕， 在存在與不存在的維度間交織出一片瑰麗華光， 一雙爍玉流金的眸中仿佛粹著太陽的光輝和星子的晶瑩， 不帶絲毫情緒的看了他一眼。

凡人弱小的靈魂只能匍匐，在太陽的光輝下俯首低身。

所幸。

或許是趣味，也或許是憐憫，神明下賜力量，給予了死去的靈力者靈魂上的新生，也給了他復仇的機會。

但當滿懷著對神明的感激與憧憬急切的回到那座本丸時，真看到的卻是空空蕩蕩，淪為廢墟的本丸。他找了很久，最後在那所本丸的鍛刀爐前找到了被刀劍貫穿了心臟的杏子的屍體，以及被她抱在懷裏，身上布滿了刀砍劍劈痕跡的自己的骨骸。

那時真才知道，原來他的死並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杏子和阿真，原本都來自一個古老的神道家族。那個曾經顯赫一時最後卻連姓氏都被大妖怪奪走的家族到了現代，衰敗的只剩下了只有十幾歲的杏子和還在繈褓中的真。

於是杏子一個人將真從嬰兒慢慢養大，他們雖然不是同父同母，但卻相依為命，視彼此為最重要的親人。

在真十一歲這年，作為家族這一代唯一的巫女，杏子必須承擔起責任，成為所謂的審神者。這對於她來說並不算困難。

杏子自幼就受到最傳統的教導，無論是儀容還是能力都是出類拔萃，又有一身強大的靈力，在旁人眼中一直是極為優秀的。故而，在進入時之政府不久，她就被選拔成為掌管本源位面本丸的審神者，並且得到了一位大神官的欣賞看重。

在作為審神者的數年中，杏子恪盡職守，用心的帶領刀劍付喪神和時間溯行軍戰鬥，從未懈怠。她本性雖然溫柔，但面對敵人時卻從不會優柔寡斷，戰績頗為優秀。

而在顧全職責的同時，她也不像早期的其他審神者那樣只是把刀劍付喪神作為工具使用，而是真的將他們當做需要平等對待的人去用心相處，發自內心的試圖將自己的心情傳遞給本是鋼鐵之心的刀劍。

但刀劍付喪神和人類是不同的，他們與其說是神明，卻更像是妖怪，而將自己置身於有了人類欲望和美麗外貌的妖怪中，是何其危險的一件事。她讓本來沒有人類情感和欲望的刀劍生出了人欲，但這樣的情感，最終卻促成了她被付喪神神隱。

她也是第一個被付喪神神隱的例子，在那之後，時之政府才有了審神者們不得對刀劍付喪神告知真名或真實外貌的規則。

杏子其實對於自己被神隱這件事並沒有其他人想象的那般痛苦和害怕，雖然對於這些她視之為友的刀劍的背叛無法釋懷，但是畢竟朝夕相處多年，她對他們始終抱有一份希望。

直到在看到一個無意中闖進本丸的審神者被平日裏總是溫和有禮的付喪神一刀斬下頭顱之前，她都始終沒有真的意識到——原來她一直信任著和在乎著的這些付喪神，已經變成了真正的惡鬼。

那之後杏子開始激烈的反抗，她的靈力不可謂不強大，本身又是這所本丸的主人，本來應該是有能力制服他們的。只是她之前太過於信任這些刀劍，沒有任何防備，以至於落到被囚禁的下場。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隨著被埋葬在本丸裏的屍骨越來越多，杏子也漸漸絕望，更不再奢求能夠離開。她只是希望，不要再有任何人來到這所本丸中了，她不想再有誰成為惡鬼刀劍下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