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2/3頁)

他學的第一個英文單詞是早教卡片上的“蘋果”,然後是記者、是真相,是猶如天書的采訪。他歪歪扭扭抄在卡片背面,沒事就嘟囔,早教班的老師以為遇見了神童。

林成碧沒空給他開家長會,他驕傲地告訴同學:“因為我媽媽在幫人解決困難,她很厲害。”

他愛作為母親的林成碧,然而更多的,是對林成碧的仰望和追逐。他的志向、理想、奮鬥目標無一不受她的影響,他努力追上山巔看雲層,可惜半路先看到了深淵。

抵達終點站,喬苑林下車換乘了另一輛。他坐在後車廂發呆,報站聲左耳進右耳出,身旁的乘客換了一個又一個。

過去許久,窗外的景色變得熟悉,是吉祥公園。

喬苑林下車沿著人行道慢慢走,夜市收攤了,吉祥路蕭索地鋪著一層陽光。走到湖邊,大排档的防雨棚掛著鎖,彩燈串纏在一棵大樹上。

上一次來這裏是為酒吧案慶功,幾個小青年喝醉犯渾,被梁承撂倒了一片。

喬苑林腦中浮現出應小玉的倩影,即使當了大老板依舊躲不過冒犯,當年孤零零的一個人白手起家,無法估計經歷了多在艱辛。

姐姐受盡折磨,弟弟殺人入獄,被汙蔑,兩個人付出了那麽沉重的代價,是怎麽熬過來的?滔天的委屈怎麽能承受得住?

喬苑林扶住欄杆,指甲用力到煞白,生生磨下了一道齏粉。

相識這麽久,應小瓊只字不提,每次見面逗他、笑他、拿他和梁承取樂,是真的把他看作弟弟了吧。

在十一年前應小瓊就知道林成碧有證據,卻無能為力,只有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背著罪名和前科。刑滿釋放,開始新生活,如今走到這個寒冬,竟為了他,林成碧的兒子,主動說自己放下與認命。

可他不能認,他不能當做一切未曾發生過。

應小瓊說他是當好記者的料,他必須對得起這一句話。

湖岸冷風刺骨,陽光暖熱,喬苑林只覺冰火兩重天。他不知停留了多久,公園裏保安頻繁巡視,大概擔心他會輕生。

他在外面晃蕩了大半日,回到明湖花園,院子敞著門,賀婕出來丟垃圾。

他不禁隔著兩三米停下來。

賀婕瞧見他,說:“怎麽定那兒了,過來啊。”

喬苑林動彈不得,賀婕走過來挽他的手臂,道:“梁承說你今天請假,不舒服嗎?走,先進屋去。”

家裏暖融融的,喬苑林被賀婕按在沙作上,蓋住毛毯,捧過一杯熱水,稀裏糊塗地測了體溫。

賀婕笑道:“沒發燒,是不是累著了?”

“我沒事。”喬苑林試探地拉賀婕的手,“阿姨,你坐下。”

賀婕坐他身旁:“午飯吃了嗎?”

喬苑林含糊點頭,醞釀半分鐘,問:“阿姨,你知道我媽媽是誰嗎?”

賀婕怔了一下,說:“知道,你媽媽姓林。”

“她……”喬苑林難以啟齒,“她和那個人……是大學同學。”

賀婕明白他指的是誰,耐心地解釋:“我一開始不知道你媽媽是她。因為我和你爸都經歷過不圓滿的婚姻,尤其是我,我們都回避談過去的生活。等知道的時候,我們已經建立了感情和信任,這把年紀遇見合適的人也很珍視,所以沒有放棄。”

她抻了抻毛毯蓋好喬苑林的腳,說:“我慶幸做了這個選擇。”

“謝謝你變成我的家人。”喬苑林張手,猶豫著抱住賀婕,“阿姨,你能幸福我真的很高興。”

賀婕輕嘆道:“你這麽乖,我可能會忍不住貪心。”

喬苑林問:“貪心什麽?”

賀婕曾說無法取代母親的位置,相處至今卻產生一絲動搖,她靦腆地笑著:“就是不自量力地琢磨,對你和梁承,做一個真正的媽媽。”

喬苑林頓時覺得,老天真的待他不薄。

傍晚,一台手術消耗極大精力,梁承做了幾個月零投訴的聖人,一朝恢復冷峻模樣,下了手術台走路帶風,將疲憊的其他人甩在了背後。

他惦記著家裏,下班後一刻也等不及,破天荒地第一個離開了診室。

一路超車,若不是消失得太快,其他司機恨不得降下車窗罵他。

馳騁到家,梁承平復氣息後進門。客廳裏電視放著電影,餐廳擺著肉餡兒案板,賀婕在包餃子,喬文淵也剛回來,洗了手負責擀皮。

二人一齊望過來,恍如每一個尋常的夜晚。梁承打聲招呼,進屋找了一圈,繞回來問:“喬苑林呢,讓他一個人出門了?”

喬文淵聽著稀奇:“他那麽大人,難道還用陪著?”

梁承顧不上解釋,立刻給喬苑林打電話,作勢出去尋找。

賀婕說:“你急什麽啊,人又沒丟,就在廚房剝蒜!”

梁承大步走到廚房,料理台前,喬苑林穿著一身米色家居服,套著小圍裙,低眉順眼地扒拉一頭大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