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裳裳 “你手藝不錯。”

未及郭賽奉上,那碗藥膏已被魏繹端走了。

“疼啊?”魏繹調笑問。

林荊璞身子塌軟下來,眉目平添了幾分病氣,像是在與他示弱:“疼啊。”

魏繹瞅了眼他肩頭的青紫,便取藥棒打圈,蘸取了藥汁。

林荊璞則做好了要受苦的準備。

“怕什麽,朕又不會弄你更疼。”魏繹不拖泥帶水,只將那藥汁均勻塗抹在了他的傷處,連藥棒都未沾到過他的肌膚。

肩上只有一陣愜意的冰涼。

林荊璞淺勾起唇:“你手藝不錯。”

魏繹將藥膏擱回到郭賽手裏,擺手示意他退下。

他又趴往林荊璞的肩頭吹氣,待膏藥稍幹了些,又望著他通透的耳廓,低笑說:“朕還有更好的手藝。”

“下次給我露一手。”林荊璞不客氣。

“也罷,今日這身朝服是不大方便。”

魏繹沒舍得將衣裳給他套回去。林荊璞動彈不便,索性也就這麽露著一只肩,矜持又浪蕩。

他活該是要被人壓的。

下流的想法在魏繹腦海中揮之不去,他便心口不一地說起了正事:“郭賽應與你說了,安知振接任了主考官一職。今日朝上,安保慶的臉色不大好看。”

林荊璞掩面拿了塊糕點填肚子,斯文咽下,才說:“安保慶當年沒能在大殷入仕,他是栽在了我皇兄手裏。皇兄聽過他的名聲,也是想趁機鉗制世家羽翼,所以將他的名字從考生中圈走了。可換做尋常人也不至於記仇反咬得如此厲害,要將昔日的同僚親友都趕盡殺絕。說到底,還是安保慶的野心大,權勢面前,他是不顧人倫情義的。”

“世人不是都稱呼他‘鬼煞小王’,可朕瞧著他也沒什麽可怖的。”魏繹鄙夷,又說:“不過今日安知振主持博學科這帳,他會算在你頭上,你若是怕他,可得當心了。”

林荊璞淺嘗輒止,沒去拿第二塊糕點,淡淡道:“我早是眾矢之的。”

魏繹:“到時敵人的箭射偏了,別拉著朕共沉淪便好。”

屋內爐香升騰,兩人忽有了種同舟共濟的錯覺。

可一對視,魏繹瞥見了他眼底的淡漠,林荊璞也領略到他的猜忌,這舟船還是搖搖欲墜。

搖得人心神動蕩。

林荊璞提了提肩,衣裳更往下滑了,他喚他的名:“魏繹。”

魏繹淡淡應了,五指去纏繞那香爐上的煙,視線卻若有若無地落在林荊璞的瘦肩上。

“可否再給我圖個方便,幫我去宮外接一個人。”

魏繹挑眉:“誰?”

“謝裳裳。”

魏繹不大樂意,拖著音道:“消停點,林荊璞。這裏是啟朝皇宮。”

“所以我正不是在求皇宮主人嗎。”林荊璞平靜說。

魏繹無趣地掀開了爐蓋,吹了吹香灰,余光還在看他的肩。

林荊璞:“要我將另一邊也脫了麽。”

“好啊,你脫光了,朕便酌量酌量。”

魏繹謔笑,喉結微動,又說:“你要見謝裳裳,此事與恢復科舉無關吧?朕不是什麽良善之人,不白賣你這個人情。”

林荊璞索性將衣裳穿好,蓋住了肩上的傷,斷了他這番念想。他錯落有致的手指攏著衣領,平和如斯,道:“謝裳裳算是我幹娘。”

魏繹一頓。

“她十幾年前退出文壇,嫁的不是別人,正是我亞父伍修賢。當年亞父將她養在京畿的一家別院裏,只留了三四人伺候,故而鮮少有人知情。殷亡之後,她便隨著我們一起四海流亡。”

香灰撒了點出去,魏繹嗆了去,又了然一嗤:“難不成伍修賢的那一千兵馬,是為了護送她?”

林荊璞不予否認:“的確是亞父送她來的,離江盡頭挨著猿啼峰,離京畿又不過一百三十余裏,易守難攻。鄴京城但凡有風聲,精銳快馬一日便可趕到。”

“看不出來,伍修賢堂堂忠烈之名,還是個情種,會為一個女人做到這份上。”

魏繹話說到此處,忽又警覺地想明白了什麽,眉頭一挑:“伍修賢這趟想從鄴京接回去的人,怕不只是謝裳裳一個吧?”

伍修賢是肩負重任的國士,向來精明,就算對一人用情再深,也不會貿然在此時抽調出一千精銳。伍修賢手下的兵已不多了,要調集這一千精銳,恐怕都是快抽幹了他的家底。

這年頭,兵馬緊缺,比什麽貲貨都值錢。

但能比兵更值錢的,只有帝王的命。

林荊璞沉靜不語。

魏繹冷冷起身,虎口掐上了他的喉結:“你要走?”

林荊璞被迫仰起了下顎:“怎麽,舍不得了?”

“別忘了你答應的事。再說朕還沒玩的寶貝,哪舍得交出去?”魏繹的調笑淬著冷意,指腹順勢摩挲他下巴的軟骨。

林荊璞也沒躲:“玩了,怕你會更舍不得。”

說著,他去握住了魏繹的手背,冰涼漸漸入骨,眼底生出一分琢磨不清的情意來:“魏繹,來日方長。所以行行好,眼下我須得去見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