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阿玉 這儼然是天下大變之勢。

火盆的黑影在風中亂舞, 林荊璞輾轉難眠。

已過三更天,林荊璞披上了那件金色短絨的大氅,獨步出了營帳,穿入路旁的密林, 見到了沈懸。

曹問青放心不下, 讓沈懸在暗中跟了他們一路保護, 本想等到了三郡一帶再讓他折返回稟。

沈懸牽來了兩匹馬,將其中一只的韁繩遞到了林荊璞手中。

林荊璞扶著上了馬, 便見到謝裳裳站在那樹影底下。

周遭的月色都散了, 林荊璞忙放下韁繩一拜:“這麽晚了,夫人為何還不歇下?”

“竹生白天哭鬧過一陣,夜裏便入睡得晚, 反正我也睡不著,便出來走走。”

謝裳裳沒有質問他為何會在此,走近了幾步,擡手撫摸那馬的鬃毛。

良久,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阿璞,去勸你亞父回來吧。人心不古,無論你們怎麽做,都無法令所有人都滿意。”

林荊璞蹙起清秀的眉, 沉吟不語。

謝裳裳無力地放下手:“或許他們說的對,我生平只會寫寫詩,謀不定大局,更不懂權術之道。可先平平安安地回到三郡過完年,其他的, 我們再想辦法一起應對不好麽?”

“夫人,亞父縱然知道那是龍潭虎穴, 也必得深入,不光是出於大殷局勢的考慮,”林荊璞嘆息一頓,又說:“亞父雖寄予我厚望,希望由我挑起復國大任,可他沒法真對皇兄的子嗣置若罔聞,畢竟皇兄生前也是喊他一聲‘亞父’的。夫人,其實他一直是個重情之人。”

謝裳裳抿唇不語,林中的黑霧散開,皎潔月光映出她的衣香鬢影,周圍卻忽陷入了一片寂靜。

林荊璞又朝她一拜:“時局不穩,我必得去幫亞父一把。”

“也罷,”謝裳裳看了眼他旁邊的沈懸,不安道:“可是你如今身單力薄,又如何去幫他?”

林荊璞:“柳佑與太子妃若要扶持小皇孫稱帝,不可能將全部希望寄托於亞父一人。否則若是亞父寧死不屈,他們豈不是全盤皆輸。”

“阿璞,你的意思是,他們還另外找了別的援兵?”謝裳裳一時心思飛轉:“莫非是,三吳?”

“夫人猜得不錯。亡國之後,我們的小朝廷之所以能紮根於三郡而立,是得力於吳祝、吳涯、吳渠三兄弟肯順殷反啟,慷慨解囊,這八年來舊臣們用的議政殿都曾是三郡辦公用的府衙,所住的都是吳家兄弟名下的宅邸,三吳兄弟雖沒有把持內政,可一直都是林殷之黨的中流砥柱。柳佑是個行事謹慎的人,他若真敢用火門槍炸我們的八百精銳,就不怕亞父得知實情後反目?所以他勢必會事先與三吳取得聯系,增派援兵,以保萬事無虞。”

林荊璞說著,便將一封密函遞給了謝裳裳:“不出我所料,吳渠今早已帶著三千兵馬沿著離江而下了。”

謝裳裳看過之後,氣得腕上的玉鐲隱隱發抖:“前有狼後有虎,莫非連三吳也要臨陣倒戈麽!”

要是連三吳兄弟都出動,這儼然是天下大變之勢。

“也不一定是倒戈。柳佑手裏握有皇嗣,便是最大的籌碼。可是吳渠此行並沒有打草驚蛇,三千兵都是以操練水軍之名暗中出動的,他們這是要見風使舵,卻不肯放過任何可以撈好處的機會。若是此趟大殷之主更易,他們可借機向新主表忠心,若沒有更易,他們還可以鏟除奸佞為由,矜功自伐,進一步握住朝中權勢。”

林荊璞說得雲淡風氣,胸中似已打定了主意,淺笑平和說:“夫人,所以我打算先往離江而行,勸說吳渠領兵一同前往雁南關,助亞父接回皇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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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關地屬邊州,這日傍晚,魏繹便收到了邊州刺史的加急奏疏。

禦案上的折子堆積如山,身旁伺候的太監還捧著兩沓。從午後起,魏繹的屁股便沒離過這張椅子,直至兵部官員來催,他才抽出時間,拿過了那份奏疏看。

“雁南關怎會有了火門槍?”魏繹嗤聲一哂:“燕相的冤魂怎麽鬧到西邊去了?”

官員擦了把汗,說:“皇上,此事確實蹊蹺,可這幾日雁南關的沙塵鬧得厲害,視野蒙蔽,十米之內不見行人蹤跡,瞭望台上只能聽見聲響,邊州的巡防兵還未能去查實。”

魏繹眉心稍緊,囑咐說:“仔細去查,但凡查到什麽線索,再一一報上來。”

“是,皇上。”

話到嘴邊,魏繹還想問什麽,可思忖了會兒,他最後還是擺擺手,什麽也沒說。

他這幾日沒讓自己閑下來,批完了那一堆折子,又去查對了前兩年戶部做的賬目,將對不上的地方一一圈出,發下給其他兩部另行查核。另外丞相一職一直空缺,他頂著前朝的壓力,留著相位卻不打算再封相,而是在瀾昭殿西齋暫立議事班子,代替相位職權,這樁事辦起來也很是棘手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