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7頁)

隔天下午,學校發生了一件大事。

高一年級九班顧潮生同學,因為辦生日會,帶領大批住校生在校外逗留整夜。男男女女近二十人夜不歸宿,影響極差,特通告批評,給予全部參與者警告處分。

消息迅速傳遍整個年級,一夜之間所有人都知道了顧潮生和周薔在外留宿,鑒於這是一場男神和女神戀情曝光的重大事件,一時間唏噓聲、討論聲四起,各種八卦不絕於耳。我走到哪裏都會被人莫名其妙拉過去問,你不是跟顧潮生很熟嗎?你知不知道具體怎麽回事啊?

我還必須裝作鎮定地搖頭說,我不太清楚呢。

顧潮生這場生日會辦得隆重,原本是周薔聯合他幾個哥們兒籌錢,一塊給他的驚喜。

誰都沒想到,最後竟成為一場轟動全校的鬧劇,並且愈演愈烈。

放學時天下著雨,我去他們班教室門口想要等他一起回家,他看起來精神還不錯,而我卻分辨不出這樣的神色是在逞強,還是真的沒事。

我不敢多問,只過去招呼他快收拾好東西就走吧。

出了學校,那天我們難得沒有乘車。我說,你陪我去重新買個錢包可以嗎?他點點頭。然後我們沿著空曠的公路一直走,再穿過鬧市區,在一家精品店裏,我選了一個淺金色的零錢包。

當時只因為顧潮生指著它說了句,這個好看。

我很少和他逛街買這些飾品類,所以聽他說好看,我就毫不猶豫地去埋了單。

那個零錢包我後來用了很長時間,但畢竟質量普通,最後還是陳舊到沒法再用。

或許這也是在暗示,所有的關系,都可能在不可預知的某天分崩離析;所有相愛的人,都有可能忽然散去。

雨勢更大,我沒話找話問他餓了嗎。可能因為走了很遠一段路,所以肚子有點空。我們找了個餛飩鋪坐下,老板邊下餛飩邊問,要花生碎嗎,要胡椒粉嗎,要香菜嗎?

我趕緊接話說,有一碗裏香菜不要!

顧潮生看著我,表情當中寫滿驚訝,問,你怎麽知道我不要香菜?

我撇撇嘴,在心裏吐槽他,這麽明顯的習慣還需要刻意記著嗎?然而我嘴上只是說,一直都有點印象啦。

當時的我是那麽口是心非,那麽害怕被看破。

卻沒想過在別人眼裏,這樣掙紮又放下,只不過如蜻蜓點水,說過的話沒有誰還印象深刻。

吃完餛飩,顧潮生還是不太說話,眼神有點兒捉摸不透的冰涼,像這場來勢洶洶的雨一樣。

我們再往前走,穿過他從前和林西遙常去的公園小徑,再走一段,就快要到我家了。

顧潮生忽然說,溫瀾,能不能借我一下你的手機,我打個電話?

我似乎預感到什麽,順從地遞給他。

我認識顧潮生十九年,十九年中這是我唯一一次,見到他這麽難過。

雨還在下,我和他之間短短不足兩米的距離,我耳畔卻只有水聲嘈雜,聽不清他小聲耳語的話。

我只看到他眼眶漸漸通紅,最後眼淚洶湧,混合著雨勢滂沱。

他和電話那邊的人說了很久,有半小時還多,我就那麽一直面對他站著,看他在迷霧般的雨簾之下,滿臉是淚,眉宇間是天塌下來般濃烈的無助。

面對顧潮生,我從沒有一次勇敢過。

即使是這樣的時刻,我仍然只是不發一言,幹澀地站在他的旁邊,充其量讓他以為我在等他用完我的手機。

我心中洶湧的愛情,從來不見天日。

那是因為我清楚地知道,讓顧潮生哭的那個女孩,才能讓他笑,而那個人從不是我。

後來因為手機沒電所以被迫自動掛斷。

我忘不了顧潮生紅著眼睛看我,良久才說,她要去濟南了。

今天下午老師喊我們去談話,就已經告訴我,如果她不走,只能一起受處分。或者直接在我們兩個之中選一個勸退。顧潮生說這些時,始終低頭看著腳尖,神色落寞,我剛才給她打電話,她說她爸媽已經決定,帶她去濟南,不然半路被勸退的學生根本沒學校肯收。

他懊惱地用力捏緊傘柄,說,她是為了我……

我記起曾聽他提過,周薔成績平平,可想而知在老師眼中,她漂亮卻是個麻煩的花瓶。這種時候,學校也會理智選擇,要保的必然是有可能提高升學率的顧潮生。

我好奇到底是誰把他們之間的戀愛關系捅了出去。顧潮生卻只是淡漠回應,知道是誰也沒用,什麽都改變不了。

就是朋友順口說的吧,大家也沒想到後果這麽嚴重。他想了下又說,連我自己都沒想到,學校竟然最主要是因為我害好多寢室集體空床,所以想找個理由嚴懲,以儆效尤。

他說完把手機交還到我手中,用手背輕輕抹掉眼淚,故作灑脫,說,我先回去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