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5/7頁)

阿寶和我被人流沖散,話題也就自然而然被切斷。

直到我忽然接到沈明朗的電話,他說,你下來。

奇怪,他難道知道我在哪兒?

雖然不解,我還是按照他的指示下了樓,KTV門外就是江邊,沈明朗背對著我站在中間。我過去戳了戳他的背。

你來啦,生日快樂。他笑著說。

我說,謝謝。

我今天來是想跟你換一個願望的。他邊說邊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硬幣,還記得這個嗎?

看著他,我沒有說話。

我想用這一塊錢,跟你換一個機會。他歪了歪頭,然後笑了,怎麽樣,考慮一下?

那個笑容在夜色之中,讓我有幾秒的恍惚。

但最終,我還是搖頭對他說,你想換別的都可以,唯獨這個不行。

他嘴角彎起一個尷尬的弧度,追問我,那硬幣呢,你還要嗎?

不用了。我狠心別過頭去,但我還是要謝謝你,謝謝你特地來給我過生日。我去拿塊蛋糕給你吃吧。

說完我把他扔下,轉身上了樓梯。等我拿著蛋糕下樓,沈明朗已經調整好了自己,他笑著用指尖摳了一塊奶油,趁我毫無防備,一下子抹到我臉上。

然後他笑了,說,要不我給你唱首歌吧。

那時江邊很安靜,KTV的隔音效果不錯,我聽沈明朗給我唱了《借口》,然後他一挑眉毛,問我,怎麽樣?是不是特別好聽?

我給面子地拍拍手,算是鼓掌了。

歌神也沒機會嗎?他掙紮了一下,又自嘲地補了句,好啦,那我就先走了,蛋糕很好吃,你記得玩得開心點。

沈明朗走後,我上去和阿寶他們繼續玩成一片。再晚一些時候,其他人紛紛散了,又和來的時候一樣,只剩下我和阿寶。

阿寶的神情看來很落寞,也許唯有面對這樣的濃濃夜色,她才能卸下防備,流露出少有的脆弱。

她挪坐到我身邊,有點難過地抱了抱我。

我總是不會安慰人,充其量是看起來沒心沒肺地說,來,我們一起唱通宵吧!

那個晚上顧潮生沒有再出現,我沒告訴他,其實我很想約他一起過完十二點。本來以為喊上很多朋友,如果他也在場,就能理所當然地把他留到深夜。

但他有自己要陪伴的人。

差一個月高考時,顧潮生有次和我碰面,建議我去報個編輯專業,內容可以自學,搞不好能加分。

他滿懷期待的表情,讓我想起從前每次臨近畢業,我都做過的選擇題。

可惜當時他不清楚我一落千丈的成績,他所在的班級是年級第一,而他自己的專業成績更是在全校名列前茅。

我想,他應該可以考個很不錯的學校。

大學的選擇那麽多,我已經預見了將來要和顧潮生天南海北的日子。

有天晚上收到他的短信:出來?

當時我正在家看電影,奶茶和古天樂主演的《生日快樂》。我很喜歡的一部電影,喜歡是因為每次看都會哭。

奶茶在這部電影的原著裏有句話寫得很好: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不相信愛情,而是不相信我自己。

我不相信我自己,我不自信,所以覺得無從擁有你。

所有的害怕,不是對方的問題,而是源於自己。

出門時我看看時間,已經快零點,好在隔天是周末。媽媽問我怎麽這麽晚還要出去,我半天編不出個原因,只好假裝理直氣壯地頂嘴,反正我會早點回來的,媽,你放心啦。

說完,我趕緊溜掉。

當時已經是夏天,深夜的街道上除了我和顧潮生,幾乎沒有別人。他在路口的街燈下等我,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看我過去,他遠遠地露出兩個笑窩。

後來我才知道,那天他其實是為等傅湘從外地回來,她說一個人半夜到站會害怕,所以讓顧潮生來接。然而火車一直晚點,原本午夜一點能到,之後又說兩三點都不確定。

其實,那也是記憶中唯一的一次,和他一起在夜深人靜的馬路上散步。路過一個燒烤攤,難得還在營業。顧潮生說想吃烤玉米,烤玉米的確好香。

還有韭菜,我最愛吃韭菜!溫瀾,你陪我吃點吧。他說。

我就站在他身邊,看他一下子捏捏茄子,一下子選個紅椒,挑挑揀揀,最後湊了滿滿一桌子。

顧潮生愛吃烤的韭菜,也喜歡吃韭菜餡餃子和韭菜盒子。所以我對韭菜一直很有好感,也把他這個習慣記了很多年。

一直到後來,我和一個叫楚樂的男生在一起,每次涮火鍋我都會不自覺地選韭菜,他每次都說他從來不吃韭菜,但我永遠記不住。最可笑的是每次我都問他,你不是一直很愛吃韭菜嗎?我記得你是愛吃韭菜的啊……

顧潮生給我留下的習慣太可怕,年少的愛是心頭永遠的疤。

一旦我伸手企圖將它的痂摳下,便注定要在回憶裏不受制地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