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世界編號:1

“馮叔,去找個力壯的來把鎖砸開。”

仇府老仆一走,余光篤便命人砸開鎖。他先把三人的文章拿出來,然後又合上箱子,換了一把鎖,派人攜箱子直奔碼頭,把仇北英老先生的文集經大運河送往蘇州,一點時間都沒耽擱。

鄭照見過余光篤談起生意經滔滔不絕的樣子,卻是第一次看見余光篤辦實務,他一件件吩咐下去,條例分明。

“余兄畢竟是仰止堂的少東家。”衛昀恒走到鄭照身邊,“鄭兄可要交換文章看一下。”

鄭照點頭,把手裏的文章交給衛昀恒,衛昀恒也把自己的文章交給他。

仇北英老先生果然乃文章名家,批文皆切中要害。

鄭照作文缺失章法,隨性發揮,水平不穩定。仇北英提綱挈領,重理他的章法脈絡。他把那些橫來一筆都安排得恰到好處,使得整篇文章讀起來邏輯清晰,文句間也有因有果。

衛昀恒寫慣了時文,於格式八股駕輕就熟,文章雖好,讀起來卻索然無味,泯然在眾人間,沒有可以拿出來單獨稱道的地方。仇北英直接圈點他承題段,以此為例,用古文章法重述衛昀恒雖闡述的內容,滿眼古樸,更有務實之風。

余光篤見他們在看文章,便也拿著自己的文章走到了他們兩個中間。

“衛兄鄭兄我們一起看吧!”

衛昀恒和鄭照都看完了彼此的文章,皆知自己的問題在何處又該如何改,便湊在一起看起來余光篤的文章。余光篤看著兩人近在咫尺,只覺琳瑯滿目,雙眼滴流亂轉,一時都不知道看哪裏好。

余光篤的文章是仇北英老先生最為用心的,批文密密麻麻,先從破題開始分析,從最後如何收尾。基本等於重寫了這篇文章,又以這篇文章類推,勾勒出一個框架來,何處該寫何文,余光篤只需據此填充血肉即可。

余光篤讀完放下文章,盯在空中念念有詞,然後又低頭看向文章。他睜大雙眼,一臉不可思議的說道:“我竟然都記住了。”

衛昀恒問道:“哦?余兄記住了整篇文章嗎?”

“不不不,我只記住框架。”余光篤撓撓頭,手還小心翼翼的避開發冠,“平時我根本記不住這麽多的字。”

鄭照道:“仇老先生批語鞭辟入裏,沒有苟且下筆之處,余兄讀過一遍能記住也是常理。”

盡管他一向不喜制藝,甚至覺得時文拘束太多,寫起來礙手礙腳。但仇北英對時文投以的熱忱,達成對時文的精通,令他驚嘆欽佩不已。

古來絕藝必名士,俗史辟易安敢當。

三人小敘片刻,交流了些想法,見夜已深沉,便都拿回自己的文章回房揣摩。

午晝晴窗潑眼明,鄭照擁衾側臥,他看著簾外平湖笨手笨腳的給火爐換麝煤,有些記不得昨夜的夢,總覺似愁無愁。

窗邊的梅花應該開了吧?

起身梳洗,粥罷,鄭照走到園子裏,雪消梅蕊,有喜鵲穿花過。

“余兄,茶不用再喝了,我來這兒就是來取回我父親的文稿,你不用跟我東拉西扯,虛應故事。”

廳堂處傳來吵鬧聲,煞風景。

鄭照走到門口剛要進去,就被衛昀恒拉住。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把人拉到外邊,說道:“鄭兄,這是仰止堂的事情,我們是外人不好摻合。再者,相信余兄的處理能力。”

“仇兄,小弟已經說過了,令尊的文集我已經派人送往宿州路,眼下正在路上。你找我要,我也拿不出來。”

鄭照望向裏面,余光篤面對著仇北英的兒子,絲毫不肯讓步。

仇文昭道:“那就派人去追。”

余光篤道:“現在船估計都已經走到了臨清了。”

仇文昭一拍桌子,站起來說道:“余相公我好心好意的親自來告知你,那老仆根本是偷了家父的手稿。你現在交還給我,我就不追究你窩藏贓物的罪名。”

“仇兄請勿胡言亂語,家父與令尊早就定有契約,文集交由我仰止堂刊刻。當時見證者有十余人,衙門也有備份,我收仇老先生的文稿怎麽叫窩藏贓物?”余光篤也站了來,他身量比仇文昭矮上許多,氣勢卻未居人下。

仇文昭冷哼一聲,反詰道:“約定是約定,偷盜是偷盜。我說賣你一匹白馬,錢貨未交,有人從我家偷了匹黑馬給你,你不是窩藏贓物嗎?”

“你……”余光篤氣得渾身發抖,他隨父親做過幾樁生意,你來我往謀求利益,別管私底下如何,面上都和氣生財,哪回也沒見過這種擺在明面上的潑皮無賴。生意場上若是遇到這種人,早就臭名昭著,大家都不與他交易了。

“怎麽了?怎麽不說話了?難道被我猜中了?”仇文昭咄咄逼人的說道,“若是仰止堂窩藏贓物這件事情傳出去,天下讀書人都不會再來買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