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世界編號:1

如果他是女子?

鄭照被醇娘問住了, 他走回到書案前,提筆合眼仔細想了想,發現很多事情都會不一樣。

如果他是女子, 祖父會更早的逼迫父親納側妃, 痛苦不堪的母親也許那時就會離世。

如果他是女子, 父親會給她定一門親事, 在出事後祖父也不會把他接到身邊。

如果他是女子, 大伯恐怕會把他打包丟去塞外和親, 不會囚/禁在皇陵, 而是軟禁在婚姻。

成婚後呢……他握筆的手一頓,睜開眼睛看畫卷上的宮裝少女,然後揉了下便擲到字紙簍裏。不怨風霜虐,我本歲寒姿。

見他沉默, 醇娘起身把驢子吃草圖放到絹缸裏, 換了個問題問道:“表哥, 我們明日回去嗎?”

她其實沒想得到他的回答,因為她心裏已經知道他是女子的結局。

兩人易地而處, 自己可能在慶國公府裏鬥智鬥勇, 畢竟與人鬥其樂無窮, 而他會在高陽樓裏,零落成泥碾作塵。

“不急著回去。”鄭照在荷葉筆洗中洗凈余墨, “我們還沒吃到馬騮山的特產,盤山坐地果。”

“什麽盤山坐地果,就是海椹子。”陸雲從滿頭大汗的走進門來, “亂螢你真沒誆我嗎?那後山我沿著古隧道走了一遍,別說人影了,連個猴子影都沒有。”

鄭照把筆依次掛回象牙筆架,問道:“憂之兄可找到小石門了?”

“小石門是好找到,那女道士可難遇到。”陸雲從轉身背身對醇娘洗了一把臉,“我一開始想著女道士總要回去,就守在那裏等她,什麽都沒等到。你也知道我行事風風火火,這等不來我便沿著山勢走了一大圈,也是一無所獲。可能我去晚了,你們離開沒多久,女道士就打道回府了。”

“也可能她是躲著你呢。”醇娘端起筆洗準備出去把水倒了。

“的確有可能。”陸雲從擦幹臉回頭看向醇娘,見半滿的筆洗裏水清澈見底,不禁贊嘆道,“筆洗裏的水只見少不見臟,亂螢對水和墨的掌握已經到了如此,這用筆下去定是幹凈清爽,濃淡得宜。不知是何佳作,愚兄能否有幸一觀?”

鄭照搖頭道:“佳作無從談起,剛才和醇娘聊天,隨便在紙上亂寫亂畫。”

“遊戲之作出自亂螢的手也是佳作,愚兄家中還有一方蘭篆閑章呢。”陸雲從走到鄭照的身邊,笑著拱手道,“早聽說亂螢書畫雙絕,今日亂螢不賞我一幅畫,等回了無錫後,愚兄說遇見了鄭亂螢,還同吃同住的幾日,他們絕對都不信。”

鄭照只能從絹缸裏把驢子吃草圖拿了出來,寫好跋語,鈐蓋“蒼煙落照間”印章,把此畫送給了陸雲從。

陸雲從接過畫,賞了又賞,看了又看,說道:“都說天下丹青在杭州府南北兩位先生筆下,我今日見亂螢畫作,便知他日必有青出於藍。”

大梁書壇畫壇有兩位巨擘,南枝先生陳窗和北原先生董抱珠。他們年紀相差三歲,又都為杭州人氏。兩人幼時都聰慧非常,早負盛名,因而彼此相交。

少年一同參加科舉,一個落第一個中舉,雖然仕途出現了不同,但他們交情甚篤,書信不斷,一直牽連掛念。到了晚年,兩人更是一起歸隱,並稱南北先生。

少而執手,長而隨肩,涵蓋相合,磁石相連,六十余載,毫無間言。山林鐘鼎,並峙人間。

鄭照看過他們的畫,他笑道:“亂螢希望能不負憂之兄今日此語。”

陸雲從道:“兩位先生皆認為書畫同源,尤其南枝先生畫墨梅曠絕古今,亂螢紅梅已經艷天下,若去杭州,定要去拜會他們。”

“正有此意。”鄭照頷首道。

兩人就此聊起江南江北的人物來,從攜棋遊公卿的蘇之開,到畫舫泊秦淮的蔻娘。與陸雲從交談,鄭照覺得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想要見的人都在不斷的增多。

茶添了一盞又一盞,到後來已經是深夜,陸雲從道:“亂螢到了無錫不來西山書院找我,可對不起我們今日的秉燭夜談。”

古寺三更月入龕,鄭照困倦得眼睛都睜不開,輕哼著道:“到時一定叨擾。”

說完,兩人抵足而眠。

晨光熹微,陸雲從睜開眼睛打了個哈欠,醒得比往常早很多。他側頭見身邊少年睡意正濃,便輕手輕腳的起身,準備到院中打一套五禽戲,然後趁早去後山尋女道士。

路過書案時,余光瞥見紙簍裏有幅揉過的畫,陸運從擡起看了眼萬事不知的鄭照,情不自禁的將畫從紙簍中檢出來,揣進袖子中帶出了客房。

“雅賊不是賊,雅賊不是賊……”陸雲從一邊念叨著,一邊走到院子裏面。他對著日光把畫展開,瞳孔微張,赫然一驚。

這是一幅仕女圖,畫上宮裝女子身處雕梁畫棟的富貴鄉,卻蹙眉低頭,雙眼含愁。她手拿龍鳳成對喜鐲,似從桌上擺著裝滿蓮子百合的貼盒裏取出來的,猶豫著不想往手腕上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