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世界編號:1

“我個老婆子無兒無女, 就這麽一所房子幾畝薄地,去了趟鄉下收佃租,回來一看房子都沒了, 我這要住哪裏啊!”瘸腿老太婆堵在鄭照家門前哭著, 哭得眼睛都腫了。

當湖站在她身邊手足無措, 來往的街坊有認出來她, 都停下了詢問怎麽回事。

柳花深巷, 犬吠聲聲。

鄭照看向平湖道:“這房子是從官牙那裏賃的嗎?”

平湖搖頭道:“奶奶見那船上的夫妻不盡心, 進了滄州城就都找的私牙。”

怪不得呢, 鄭照嘆了口氣,便準備去找瘸腿老太婆交談。

“聽說這家主人是國公府的公子呢。”

人群中突然有人提他身家背景,提的不是科舉出來進士,是天生富貴的勛貴公子。這種話放任下去定會變成他魚肉鄉裏, 仗勢欺人。

鄭照尋聲擡頭看過去, 說話的是一個四十余歲的男人, 身上穿得不過羊腸葛,言談舉止也平俗, 與周圍百姓並無差異, 可他眼神中又帶著一股難以言說的瞧不起, 神氣十足,好像高人一等似的。

以主家勢為己勢, 這是豪門奴才的味道。

“下次從官牙那裏買,賃房子事太多,你去找姨娘把房契取來。”鄭照吩咐了平湖一句就往門前走, 當湖看見他就像看到了救星。

“少爺!這個老東西太不要臉了,當時牙行說她去鄉下收租子半年後回來,才把宅子交給他們賃出去的。我這就去找牙行的人來,當面和這個老不死的對峙,看她還怎麽撒潑打滾,憑空汙蔑我們強占她房產!”

“回來。”鄭照叫住了當湖。如果真趙家唆使的,不會不交代牙行。叫牙行的人來,只是去他們自取其辱。

當湖不明白少爺為什麽叫住他,他看著坐在地上哭的老太婆氣得要命,打不得,碰不得,一身力氣沒處使,平白無故的受了委屈,還要忌憚人口舌。

趙府裏,趙寶鉞聽著仆人的傳報,不禁暢快的笑了起來。

“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這是古人言,而今是唯進士與老太婆難養也,這進士對上老太婆才叫好看呢。”

他說完就命仆從接著去打探,然後閉上眼睛聞著從異域番邦千裏迢迢販運過來的乳香。過了一會兒,一個男仆氣喘籲籲進來報道:“老爺,那鄭亂螢當著所有人的面,把房契燒了,還說馬上搬出去,把宅子還給了老太婆。”

“運河案上招搖撞騙的私牙多了去,這房契有問題不容細查,他直接燒了房契主動離開倒是果斷,我還以為得要百姓沖進去他才肯走。”趙寶鉞睜開了眼睛,笑著把銅爐移開,“只可惜強占房舍的名聲跑不掉了,好端端一個進士要在唾沫口水裏倉惶離開滄州城了。”

仆人伸頭縮頸,面露猶豫之色。

趙寶鉞瞥了他一眼說道:“有話就說,別欲言又止的,成什麽樣子。”

“小的記不清那鄭亂螢又說了什麽,可他一番話說下來,弄得圍觀的百姓都稱道他高義,還七嘴八舌的罵私牙騙人,有損滄州的名聲。”仆人脅肩諂笑,“不過有老爺的吩咐在,滄州幾個敢收容他留宿,任他再花言巧語,只要不想露宿街頭,都得連夜灰溜溜的滾出滄州。”

趙寶鉞聞言胸口一悶,又開銅爐拿過來,聞著香氣平復心情,半晌後說道:“也罷,鄭亂螢擅於言辭把戲,等閑人說不過。只要他碰壁幾次過,明白強龍不壓地頭蛇,離開滄州城就好。”

話音剛落地,門外就有人來報:“京兆鄭亂螢求見,他說夜無歸處,聽聞老爺乃滄州縉紳之首,宅心仁厚,想暫借老爺幾件房舍。”

趙寶鉞臉色由白轉青,臉上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雙手緊握銅爐,肩膀微微顫抖。

“哐當”一聲銅爐砸到地上。

斜陽半疏簾,鄭照坐在堂上等趙寶鉞,他還沒在滄州玩夠,若去別家投宿,估計也不肯收留,還不如直接借住趙府。如果玩夠了,他今天可能就轉身出了滄州城。

其實不住趙府也行,總之他在問過趙寶鉞之後,住處若再出什麽事,則是趙府沒臉面了。

自此以後的生活極為享受,趙家別院屋舍清凈,漿洗上人也比外面漿洗婆認真,只是拂娘非要了個小廚房自己打理,否則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鄭照每日下午出遊,觀賞精致,毫不遮掩避諱身份,前來拜訪他的士子商賈,把車停在門口能連綿三四裏。

冶遊賞景,間或畫驢賺些潤筆,鄭照的日子悠閑。

與他不同的是,趙寶鉞每天都在提心吊膽,生怕他跟哪個人說了什麽曖昧不明的話,趕也不能趕,還得精心伺候著,他就是生個病都是趙府照顧不周。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有個頭啊,有時候半夜驚醒,覺得頭上懸著劍落下也好。這樣折騰著,本來挺注重養生的他,看起來一下子老了十幾歲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