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世界編號:3

66路公交車靠站, 鄭照渾身只剩下一塊錢。

“帥哥,要專家號嗎?腫瘤內科和神經內科都有。”穿著夾克的黃牛從到鄭照身邊低聲問道。

鄭照有些無奈,“要不起。”

S市第三人民醫院門口的人絡繹不絕, 無數從外地來的病患將人生最後的希望押在這裏, 他們手捧著買命錢進入此門只求活命。神經內科是三院的王牌科室, 不光本省的患者認它, 還有新疆西藏的患者不遠萬裏慕名求診。

醫生護士忙得不可開交, 導診台前圍了裏三層外三層, 鄭照便直接上樓去往神經內科, 電話裏面說牛香蘭可能是腦血栓,等待進一步確診。

天色漸晚,鄭照等到了核磁共振的結果。

“不用太擔心了,腦血栓算是最常見的缺血性腦血管病, 你母親出於急性期, 需要溶栓治療, 包括各種檢查用藥的話,費用大概要在1萬左右, 有保險嗎?”醫生看向鄭照, 醫院上演的從來都是人間百態, 這對母子一看家境就很不好。

鄭照搖頭說道,“沒有。”牛香蘭幹活從來不要五險一金, 只想拿到手的錢更多。

醫生道:“兩個小時內進行溶栓治療效果最好,你母親的情況嚴重,還需要做手術, 以免加重腦栓塞的症狀。”

鄭照看向躺在病床的老人,她真的很老了,頭發花白,皮膚松弛,臉上手背上都布滿了老年斑。在原身的記憶中,她不算是個好母親,也不算是是個壞母親,盡管兩人相依為命,但關系並不親近。

上小學的時候,原身還是個認真學習的好學生。一次學校要交書本費,班主任為了讓學生們都記住這件事情,便在講台上說到,誰沒帶錢就別來上學了。如果年齡稍大些,他就會知道這句話是嚇唬人的,可剛滿七歲的小孩子當真了。原身聽話的把這件事記在手上,晚上回去問牛香蘭要錢。牛香蘭告訴他晚兩天,可是原身哭著喊著不敢去上學,怕被老師趕出來。

牛香蘭見此對原身說道,那他以後就不用去上學了。原身聽了又真的以為自己不能上學了,躲在家裏傷心的哭。兩天後,牛香蘭把錢給原身,原身拿著錢去了學校。老師收了錢沒當回事,同學們根本不知道有這麽一回事,但原身卻不再是那乖乖聽話的人了。

但是假如牛香蘭當時能拿得出那二百塊錢來,會不給原身嗎?

洶湧而來的記憶退潮,鄭照嘆氣,能怎麽辦呢?至少不能讓一個人等死。

他問道:“可以先進行治療嗎?錢明天我就會送來。”

醫生對於這種情況已經習以為常了,頭也不擡的說道:“五萬以下我有權簽字,但你現在至少要先交上一部分。”

這個條件著實很好,但是他現在拿不出這一部分。此時此刻,鄭照無比清醒的認知到,為何絕大多數的人都在蠅營狗苟的被名利牽著走。活著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不是因為人弄不清自己存在的意義,而是因為活著本身。

生存和繁衍是刻在基因裏的本能,所有人都是基因的奴隸,肉身會衰敗,基因卻將永存不朽。

醫生轉身走出門,鄭照坐在床頭看著牛香蘭。

她為什麽會發瘋似的想要一個兒子?因為她怕自己躺在床上不能動的時候,無人照顧,只能活活等死。醫院不會把人趕出去,但是也不會拼盡全力去救她,掛水熬著,消極治療到不行的那一天。

鄭照拿起手機,打給牛香蘭將近二十年未曾再見的丈夫,電話裏傳來連續而短促的嘟嘟聲。一次兩次三次,鄭照放下電話,他早就已經把她拉進黑名單了。

“你好,請問牛香蘭是在這件病房嗎?”門外突然傳來聲響,似乎是一個男人在詢問護士。

“是在這裏。”護士回答道。

鄭照擡眼看向門口,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進來。男人站在原地掃視著病房,看到鄭照時愣一下,半晌才回過神,把果籃放到了牛香蘭旁邊的桌子上。

“你就是牛姨的兒子吧,她在公司總提起你。”男人說著就從商務公文包裏拿出一個信封,“我是陳啟輝,明天娛樂的老板。牛姨在我們公司做了將近一年的時間,發生這種事我們都很傷心,這是兩千塊錢,算是我們的心意。另外我個人又加了一千塊,希望你能收下。”

“多謝,真的感謝。”鄭照沒有推辭,直接從陳啟輝手裏接過了信封,但也沒有提一萬塊錢的事情。

一萬塊錢對一些人來說天文數字,對另一些人是隨手的花銷,但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這筆錢盡管不是特別大,但也不是特別小,但絕對不好得寸進尺。牛香蘭的病與明天娛樂沒有什麽幹系,沒有五險一金也是外派她的保潔公司的問題,於情於理,這三千塊錢都是善行。

陳啟輝這次過來的目標就是送錢,送完錢也沒打算多留,見鄭照收下信封,便又說兩句關心話,隨意找了個借口準備離開。走到門口前,他不禁又回頭看了一眼鄭照。世界還真的挺奇妙,牛香蘭是怎麽出生這樣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