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世界編號:4

墳是荒墳, 荒廢已久,碑文不知去向,棺材裏也沒有任何陪葬之物。

也許當年下葬時是有東西陪葬的, 但現在那副破棺材都露在墳外面不知道多少年了,就算曾經有也早被人拿走了, 甚至白骨連本身骨頭都湊不齊,缺了些腿骨,走路都坡著腳。

既然毫無頭緒,那就只能用最笨的方法找。

山月隱在雲中, 細雨朦朧, 鄭照撐傘走在泥濘小路上,依稀可見遠處的人間煙火。一個稍矮些的人影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的, 頭戴鬥笠,身披蓑衣, 看不清樣貌。

他們在往太平縣去。

“那個叫縣志的東西真的會知道我的來歷嗎?我這樣真的能混進城嗎?”眼看著城門越來越近, 白骨有些緊張,它拽了下鬥笠,似乎是想把自己藏得更好一點,但卻把鋥亮的頭骨露了出來。

鄭照伸手把鬥笠給它戴好,雨水滴落到手上,微微涼意, 卻沒能夠留下一丁點的痕跡。他垂下眼睛,看了一會兒,在白骨詫異的目光中收起傘, 任由雨水濕了衣裳。

“你做什麽?”白骨驚呼道。

“誰能在雨中走這麽久,卻全身找不到一處濕痕?”

鄭照又張開雨傘,他手中的東西說起來是傘, 但也是障目法術,收起傘是收避雨決,撐起傘是施避雨決。

城門轉眼至,門樓上兩只燈籠飄搖。

因著白骨還不能見日光,他們趕路便都放在了夜間,如此宵禁時分城門一閉,如何進去就成了一個問題。鄭照擡頭看了一眼城門,對白骨說道:“你就在這裏。”說著化為流螢飛去。

白骨看著鄭照消失在夜色,便按照之前的計劃走到路邊,左右四顧,找了個樹下挖坑把自己埋進去。

太平縣雖然不大,但五臟俱全,該有的全都有。鄭照進了城裏,俯視著萬家燈火。城門在南邊,一條較為寬敞的馬路將縣城分成了兩邊。東邊幾乎家家都掛著大紅燈籠,成片的紅光就透著富足喜悅,西邊則是稀疏的星星點點,這裏應住著珍惜火燭燈油的平民百姓。如此深夜還在挑燈,多半是夜讀的學子,希望鯉躍龍門,帶著家眷妻小住到東邊。至於縣城的最北邊,幾乎漆黑一片。

他落到地上,提著一盞青燈往東去了,孤光寒照雨。

城隍廟就坐落在太平縣東面,白日裏這是商販雲集的熱鬧地,晚間裏這只有幾個打哈欠的廟祝守門。鄭照不知道凡人眼中的城隍廟如何,但是在妖物眼中,這座城隍廟巍峨肅穆異常。

他還未行廟門,便見兩個白跑黑靴的鬼吏一同走過來,頗為嚴厲的喝問道:“何事來此?”

鄭照道:“與朋友初至此地,前來報備。”

鬼吏聞言不語,仍是一臉兇神惡煞。鄭照微怔,隨即低頭一笑,手中送上兩枚紙元寶。這是往日走山路時,村民曾經燒過的,孤魂野鬼亂搶,他出於好奇也拿了兩個,眼下正好派上用場。

鬼吏見到這兩枚金元寶,登時和善了面容,說道:“只要你不同凡人做法,與我們城隍司的幹系就不大。”

鄭照試著問道:“不知陰司是否知曉山郊荒墳的來歷?”

“這天底下哪天不在死人,又哪個地方沒死過人,我們哪能記得那麽久遠的事,若是去查文書倒能找到記錄。但這文書不是我等能碰的,也不是你能問的。”鬼吏說完不耐煩的揮揮手,“切勿多言,走吧。”

鄭照聞言沒糾纏,揖手謝過鬼吏後,撐起傘轉身離去。在進太平縣之前,他不知道縣中有座城隍廟,也未曾想到詢問陰司。得之為幸事,不得也無須惋惜。

衙鼓三更,太平縣裏犬吠殘月。

鄭照走在無人的長街上,遇到些孤魂野鬼,卻沒有見一個妖怪。也是,這天底下妖怪哪有那麽多。

漸漸雨聲消失,天邊翻出了魚肚白,轉眼間又成金色。知縣衙門內的仆役執帚掃凈中堂,後院的縣令梳洗已畢正在用餐,不知何時才能打點早衙理事,但底下的三班六房已經開始點卯了。

鄭照棲身白露未幹的枝頭,安靜觀賞衙內活動的各色人等,此時多半都是皂隸和捕快,偶爾才走過幾個書辦之類的人物。他並不知道縣志在衙內何處,只是按常理推斷,多半是在縣令的幕僚手裏。畢竟長官各項事務繁忙,哪有空閑去記錄這些事,大多都只頂個編纂的名頭,將實際的工作分派給親信去做。

一只保養極好的手推開窗,文房內留著胡須的中年文士深深吸了口氣。

“昨晚下過雨,這早上空氣都格外清新。”

說完他回到桌案前,端起茶看昨日積壓的公文,並沒有注意到窗欞之間飛進了一只蟲子。

文士拿起毛筆蘸了一下墨水,就開始一邊揪胡子一邊寫官面空話。鄭照在書架前一排排看過去,錢谷賬冊,刑名記錄,甚至連戶房書辦的魚鱗冊子都有,顯然這位幕僚深得縣令的信賴。當文士喝完那杯茶,放下筆活動手腕,鄭照也找到了太平縣累年縣志所在。只是中年文士還在房中,還無法進行查看。他想了想趴在了書書架頂端等著,幕僚,作為知縣的幕僚,這人早晚都會被叫走,不可能在文房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