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有什麽再也無法掩飾,再也回不去了。

蛇牙刺入皮膚, 碧綠的毒汁灌入血脈。紊亂的魔息在經脈中竄動,很快將毒素送至全身。

聞嶽眼睛血紅,冷汗淋淋,持刀柄的手徹底麻痹, 渾身不住發抖。

可與此同時, 他的五臟六腑卻熱到快要爆炸, 毒液所過之處,泛起一陣無法忍耐的酥麻, 像是把他放在火上炙烤, 身上爬滿螞蟻,痛到極致,也癢到極致。

“哐當”一聲, 鐵刀墜地,聞嶽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冰火兩重天的滋味如何?”奚無命好整以暇地觀察聞嶽酡紅的臉色,看他冷汗如瀑, 身體卻軟成一灘春泥,一動也動不了,只能任人玩弄拿捏,愈發覺得有趣。

“碧血蛇毒, 最適合你這種癡情種。”奚無命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又像沉在水底,隔著一層水膜般模糊不清,“越是喜歡,越是痛苦, 越是求而不得,越是焚心蝕骨。”

“此毒無解, 必死無疑。但本宮看你可憐,決定大發慈悲,讓你死得容易一點。”

“去上了玉折淵,也算了卻你生前心願。”奚無命道,“否則,逼本宮親自動手,你可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

聞嶽壓根沒聽見奚無命最後的威脅。

他的耳邊嗡嗡作響,渾身經絡如被巖漿沖刷,整個人瀕死一般,快要融化了。

他的意識已然不清,只朦朧記得奚無命前幾句話。

——越是喜歡,越是痛苦,越是求而不得,越是焚心蝕骨……

他很喜歡玉折淵?

可明明只是演戲啊……

聞嶽一直以來刻意忽視、自欺欺人的事實,突然之間以最殘忍的方式暴露人前。

原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已徹底入戲,那些怦然心動、愉悅欣喜、輾轉反側,想接近卻不敢,只能小心翼翼地保持距離……都是他早已淪陷的證明。

然而,他不是魔尊聞嶽。

玉折淵早有喜歡的人,不是他。

他只是一個闖入異世的孤魂,惶恐不安地扮演玉折淵的道侶,卻不自覺被誘惑,漸漸模糊虛妄與現實,對不該肖想之人動了心。

他的喜歡見不得光,所作所為都會被理解成原主做的,不斷促進原主與玉折淵之間的感情。

多麽可笑。

聞嶽第一次產生這種念頭——要是他沒有遇到玉折淵就好了。

沒有“鳩占鵲巢”,就不會處心積慮地演戲,遇不到玉折淵,就不會陷入如今這種無解的困境。

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當一個替代品。

……

大概是中毒的緣故,聞嶽的情緒被無限放大,心酸到幾乎不能呼吸。

他這副狼狽模樣落在奚無命眼裏,讓系無命愈發好奇,玉折淵對聞嶽是怎樣的態度。

“反正你也快死了,何必再苦苦忍耐。”奚無命低聲道,“我把玉折淵弄進來,打斷腿,讓你為所欲為好不好?”

“……”聞嶽沙啞道,“該死的是你。”

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突然騰空而起,如一道黑色閃電撲向奚無命。

奚無命沒想到他還有力氣掙紮,第一時間揮袖阻擋,將聞嶽彈飛了出去。

然而那近身的一瞬間足夠聞嶽貼符了。

最後一道符箓仿佛一片不起眼的灰塵,沒入奚無命袖中。碧血蛇王忽然彈了起來,發出尖銳的“嘶嘶”聲。

這聲音如同某種預兆,下一刻,整個無色陣中地動山搖,不遠處的屍山搖晃三下,轟然坍塌,發出震動天地的巨響。

奚無命豁然擡頭,目光如毒箭射出:“——你!”

“是我。”一道聲音從虛空中傳來,“好久不見,奚無命。”

靈筠劍憑空出現在聞嶽身後,在聞嶽即將摔落時,一雙修長而蒼白的手伸出,攔住了他的腰。

聞嶽栽倒在玉折淵身上。

“睡吧。”玉折淵拍出一張昏睡符,將渾身發燙的聞嶽攬在懷裏,看向不遠處的奚無命。

洛羽立於劍上,手中祭出一個黑色小鼎,玩一般拋了拋。

“我道是誰,”奚無命盯著玉折淵,怒極反笑,“你當年果然沒有白來此地。”

當年,教主還與玉折淵以師徒相稱時,以“盡快提高修為,早日報仇雪恨”的名義,將玉折淵丟入各種陣中煉陣。

連奚無命都不得不說一句,當時的玉折淵真是天縱奇才。

七七四十九種殺陣,無數危機陷阱,居然都沒能殺死他,還叫他破陣而出,對陣法的領悟更上一層。

那時候的玉折淵不過一個半大少年,在心底無條件地相信殷長離,天真愚蠢到無可救藥。

直到殷長離親手撕開自己的面具,玉折淵被依次丟入無色陣、噬魂鼎……少年才明白,他的師尊從頭到尾都不是在幫他,只是想折磨死他罷了。

“這些年,教主閉關。你隱居於此,苟且偷生。”

“本宮一直在想,你明明成了一個廢人,為何卻能苟活至今。”奚無命白色寬袍在罡風中上下翻飛,面具後傳來一聲明顯的嗤笑,“現在本宮明白了。以色侍人,自然有蠢貨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