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他對謝殊徹底起了殺心。
“……”
一室靜謐, 唯有粗重的呼吸聲伴隨抽出的毒絲,將玉折淵的心臟勒出淋漓血肉。
他就那麽以劍的形式,與聞嶽兵戎相見,為了區區一個謝殊……
多麽可笑。
玉折淵已經連續多日沒有睡好, 或者說, 他幾乎每夜都睡不著。
一閉上眼睛, 聞嶽墜劍折返的場景便會在他腦海中重現。
多麽令人感動啊……他壓根不能追上去阻止聞嶽,因為此時的他不過一個強行附在何辜劍上的魂體。不用一道天雷, 只要半道, 他便是真正魂飛魄散,再無輪回了。
而當他想盡辦法欺騙天道,趕回滿目瘡痍的藏寶陣中時, 發現聞嶽與他的好師弟昏倒在一起,像是一對情人在天威下從容赴死……
生同衾,死同穴……
玉折淵感覺自己的心臟被聞嶽狠狠捅了一刀。
不論生死與共,還是照顧人, 為人把脈……從前聞嶽只會對他這麽做。
這個謝殊憑什麽讓他這麽上心,能讓聞嶽連命都不要了?
在聞嶽醒來前,玉折淵一直硬生生壓制著翻滾的躁郁,直到他看見那個不知有意還是無意, 擦著聞嶽臉頰而過的親吻……
他對謝殊徹底起了殺心。
反正他在聞嶽眼裏只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劍靈,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是玉折淵的遺物,是一個累贅和麻煩。
那他還有什麽克制的必要?
明明心痛到不能自已,劍身抵住骨劍, 魂魄被骨劍刺傷,玉折淵卻毫不在意, 甚至挑釁般發出冷笑:“怎麽?難道我說的不對?”
“如果我真的要殺他,你根本擋不住!”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放過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而你在做什麽?”
“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差點弄死自己,枉顧主人拼死把你拋出噬魂鼎,你就這樣背叛他,另尋新歡……”
聞嶽:“謝殊只是我的親人!!!”
他眉尖擰成一團,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劍靈會對謝殊抱有這樣的誤解與惡意。
雖然知道劍靈會吃醋,向來不愛搭理謝殊,可他一直以為那是兩人氣場不和,加上劍靈天生護主,小孩子不懂事罷了。
可劍靈居然當著謝殊與司徒熠的面,將一切挑破,言語尖銳到了惡毒的地步,令聞嶽膽戰心驚的同時心生疑竇——他真的是玉折淵的劍?
都說靈劍隨主,會沾染主人的脾性,主人溫和劍便溫和,主人暴躁劍便暴躁。
劍靈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和他認識的玉折淵完全是兩個人。
究竟是怎麽回事?
玉折淵盯著聞嶽的眼睛,這雙深棕色的眼睛清澈見底,無論什麽情緒都表露無意,哪怕戴著面具也無濟於事。
懷疑、氣憤、擔憂、無措……
他在心裏默默想,我知道你在懷疑什麽。
我才是真正的玉折淵。
他分明是一株從黑暗中生出的植物,帶著毒刺與尖齒,以憎恨為養料,在腐壤中開出爛敗的花……卻偏偏在世人面前裝成那副柔弱無依、任人采摘的模樣。
以病弱為陷阱,溫柔為迷藥,令世人步步淪陷,自投羅網。
聞嶽只是其中一只微不足道的飛蟲。
可偏偏他與旁人不同。
旁人不是想將他連根拔起,便是想要蹂/躪捏碎他,唯有聞嶽真正憐惜他,照顧他,明明自己都不堪一擊,弱小無比,卻願意為他蚍蜉撼樹,化身為唯一的園丁。
怎麽可能放過你?
玉折淵沒有變成人形,這樣他的神情、他的心跳、他的一切失態,都不會被聞嶽察覺。
他近乎冷酷地問:“那玉折淵算什麽?”
聞嶽沉默良久。
他知道劍靈逼問的目的,卻被這一句話掏空力氣,聲音充滿濃濃的倦怠。
“他是我唯一喜歡過的人。”聞嶽道,“你滿意了麽?”
“……”
這句話非但沒有安慰到劍靈,反而起到反作用。
何辜劍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劍靈小小的身軀在不可遏制地發抖,連劍身都覆上一層寒霜。
他忽然調轉劍身,化作一道寒光,刺破窗戶,直直飛了出去。
司徒熠焦急道:“師尊!”
“……你去看看。”聞嶽累到連話都說不出來,“……為師暫時不想見到他。”
謝殊畢竟受傷最重,就算劍靈方才沒有真正傷到他,劍氣卻順著後頸入侵到謝殊體內。
謝殊又昏睡過去。
和劍靈大吵一架,還動了手,聞嶽亦精疲力竭,給謝殊掖好被子,回房休息去了。
他翻來覆去睡不著,但元氣尚未復原,只好給自己貼了一張昏睡符,強迫自己睡著。
然後,聞嶽做了一個動蕩不安的夢。
夢中,劍靈化出人身,冰雕雪琢般的少年的面容與玉折淵有七分相似,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更是如出一轍,透出與玉折淵截然相反的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