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等顧絨再次睜開眼睛,映入眸中的依舊是他們419宿舍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不過沈秋戟他們昨晚不是送他去醫院了嗎?

現在他還躺在宿舍裏自己的床上,是因為他們從醫院回來了,還是昨晚沈秋戟背他去醫院的那些記憶又是在做夢?

顧絨捏著被角從床上坐起,往床下看了一眼,在瞧見梁少又在套那件他再熟悉不過的T恤時,顧絨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結成了冰,心臟也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動,他的思維、他的神志,完全都在那一刻被定格。

“不……”

“不要……”

顧絨顫著唇喃喃,希望梁少不要說出那句話。

但梁少在把頭鉆出T恤領口之後還是問了。

他臉上的表情,眼底的擔憂,聲音裏的疑惑,都和顧絨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聽他說出這句話時一模一樣!毫無更改!

梁少問他——

“二絨你咋了?做噩夢了嗎?”

顧絨知道梁少這句話是好意,但他再一次聽見這句滿懷關心之意的話語時,從心底湧起的情緒只有暴躁和無助——他倒是寧願自己真的是在做噩夢,因為不管是怎樣恐怖的噩夢,始終都還是會有夢醒的那一天。

然而在現實裏,他醒不過來,他每次的“醒來”,不過是回到噩夢的起點而已。

所以顧絨沒有回答梁少的問題,只是轉了個身面對內側,望著宿舍雪白的墻壁發呆。他聽著宿舍裏三個人自己現在幾乎已經能完全背下來的對話,滿腹的心酸和委屈無處發泄,最後漸漸凝聚到眼眶中,化為酸澀的淚水。

顧絨打小就沒受過這種委屈。

他家境很好,在家中排行雖然是上有大哥下有小弟,本該是幾個孩子中最容易被忽視的老二,可在他們家,他反而是最受寵的。不僅僅是因為那個算命老人說他“死得早”的話,還因為他是長得最好看的——顧父顧母是兩個顏控,見孩子長得雪白可愛就舍不得打了,再說顧絨從小確實也聽話,沒必要打。

家業有大哥負責繼承,顧絨就樂得當個“紈絝子弟”,自小錦衣玉食的長大連頓打都沒受過,哪裏知道一朝改了個名,現今都已經嗝屁四次了,接來下還不知道要死多少次。

他去醫院也是死,不去醫院也是個死,那老天到底要他怎麽辦才行?

顧絨越想越是絕望,便再也忍不住,裹著被子無聲哽咽。

直到沈秋戟吃完他的小餅幹後發現不對,沒顧得上洗澡又扒著床欄來看他,問道:“顧絨你沒事吧?身體不舒服嗎?”

顧絨以前的確是經常和沈秋戟拌嘴吵架,誰叫他老是喊自己覺得娘們唧唧的小名“絨絨”。

可昨晚是沈秋戟背他去醫院的,甚至昨晚被鬼爬上背時,也是因為沈秋戟一直在和他聊天,他才沒完全被嚇破膽。

不過那時露怯是因為情況特殊,現在可是大白天沒有鬼的,只是顧絨還是放不下包袱,小聲說:“……我沒事。”

“你哭了?”

顧絨聲音帶著些沙啞,聲音即使他在竭力掩飾也還是難以完全藏住其中的哭腔,所以沈秋戟立馬就聽出了他語氣的不對。

沈秋戟這回直接改去扒扶梯了,把鞋一脫就往顧絨的床上爬,還準備去掀他的被子:“你怎麽了?”

誰料顧絨自己就先掀被子,眼眶紅紅地瞪著他道:“沈秋戟你還沒洗澡呢!快下去!”

“行行行……”沈秋戟舉著手跳下床。

但這麽一搞,顧絨哭得通紅的雙眼就再也藏不住了。

沈秋戟沒見過顧絨哭。

別說是顧絨了,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普通男生哭成這樣肯定也是經歷了什麽重大打擊,所以下地後沒走遠,站在顧絨床前思考到底是什麽事能叫這位大少爺哭成這樣。

“我吃你餅幹,你生氣了?”可想了一圈,沈秋戟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便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我晚上就給你買回來,買你最愛吃的海鹽口味。”

“我不想吃餅幹……”顧絨還是面向墻背對著沈秋戟。

他才不會為這種事和沈秋戟生氣呢,更別說是哭了。

沈秋戟雖然一天到晚拿他的零食吃,可回頭男人就會買更多的零食塞到他這裏,他那一籮筐的零食幾乎都是男人買的,所以沈秋戟來拿自己零食籃裏的東西吃,顧絨也很少會罵他——除非他們真的是杠上了,就要吵兩句才舒心。

“好好好,那你想吃什麽,我明天給你買。”沈秋戟像哄小孩一樣和顧絨說話,“不,我現在就給你買,我給你點外賣。”

“外賣又送不進宿舍樓,再說你那老年機能點外賣嗎?”

顧絨可沒忘記沈秋戟那只能打打電話發發短信定個鬧鐘的老年機。

“我翻墻給你拿。”沈秋戟卻大言不慚道,“我肯定是用你的手機給你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