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這一晚, 顧絨頓悟了。

他覺得正如沈秋戟所說那樣,有沒有發生過命案和有沒有鬼不存在直接聯系,命硬不容易死和死了很多次但是都死不掉互不沖突, 他見過再多的鬼經歷過再多的死亡, 同樣影響不了他怕鬼。

門鎖打開的那一刹, 顧絨就算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可是他依舊害怕,就恐懼地閉上的眼睛。

結果他身後被打開的307房門就像是一個黑洞,牽拉著顧絨的身軀往中心墜落,他打了個哆嗦,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依舊躺在柔軟的床墊上。

……是夢?

顧絨試探地睜開眼睛, 仍然是什麽都看不清, 他眼前幾乎是全黑的一幕,只有幾縷慘白的月光從窗邊沒拉好的窗簾中流進室內, 叫顧絨下意識地往前方有光的地方望去。

然而這縷光線並不能帶給顧絨心安的感覺。

顧絨從小就有些怕這種在夜晚沒拉好且留有縫隙的窗簾,屋內有光時,那道簾縫就是黑漆漆的, 假若外面有什麽東西在看著你, 你也無法看清;屋內無光時, 那道縫隙又好像通往神秘地獄的入口,你永遠無法知道會不會有什麽東西從那道簾縫爬進屋內。

更別說顧絨今晚開窗看到了樓下的白裙女人。

所以顧絨看到窗簾有縫, 並且暗色的窗簾正隨著夜晚的風輕輕擺動時,他的第一反應是要開燈下床,然後把窗簾拉好, 但這個念頭出現的刹那, 顧絨又記起一件事——他們睡覺之前, 沈秋戟好像是留了一盞床頭燈的吧?那麽現在屋子裏為什麽這樣暗?床頭燈去哪了?

而且他們睡前明明把窗戶關死了,室內沒風,窗簾怎麽會被風吹動呢?

顧絨所有睡意徹底消失,他驚恐地睜大眼睛想要起身開燈,結果卻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只有眼珠能夠轉動,身體的其他部位不論他如何用力都無法動彈,也不受他的控制,他想伸手拍拍身邊的沈秋戟都做不到。

因此顧絨只能轉動眼珠,看向屋子的其他地方,希望能借此找到其他自救的辦法。

誰知顧絨將眼珠看向上方時,他就對上一雙紅洞洞的眼眶。

霎時間,顧絨就明白了,室內哪有什麽風?他所看到的隨著夜風輕擺的暗色窗簾,其實不是窗簾,而是白裙女人垂下的黑色長發。

這個白裙女人不知何時進了屋子,她的頭顱像是頭頂垂下吊燈,又好像墻壁上的鹿頭壁掛,就在床前低頭,用血淋淋沒有眼珠的眼眶望著顧絨。

她嘴唇大張,又極為誇張的比著嘴型蠕動,像是在控訴她無法宣之於口的絕望,但她發不出聲音,所以顧絨也聽不到她要說的話。

這樣驚悚詭異的一幕宛如一柄小錘,正用力“呯呯”砸著顧絨的心臟,他的心臟因為恐懼跳動的十分劇烈,還產生了窒息的疼痛感,給顧絨一種或許他今晚會活生生被嚇死的錯覺。

顧絨也張開了雙唇,竭力想要發出呼救的聲音。

他也在心裏告訴自己,這一定是夢,是幻覺……他們沒有開門,也鎖了窗戶這個女人沒有辦法進來。

顧絨努力想讓自己醒來,他很難說出那一刹的感覺,但是他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摔碎的玻璃,在他醒來的刹那間都消失了。

顧絨再次睜開眼睛,發現他還是躺在床上。

……又是夢?

夢中夢嗎?顧絨怔怔地想。

但他左手側微白的裙角,卻告訴他或許他還在一個無法醒來的噩夢裏。

顧絨僵硬地轉過頭,就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白裙女人就站在床邊,低頭俯身用血糊糊的紅眼眶“盯”著他看,嘴唇也如同上一個夢境中誇張而有規律的張合著。

顧絨其實怕得想叫,但是這一回他發現自己能夠動了。

在發現自己能夠動彈的刹那,顧絨幹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是用手掐身邊沈秋戟的屁股,第二件事是將手伸到枕頭底下掏出手機,並解鎖摁亮屏幕。

顧絨掐沈秋戟下了狠手,所以掐完之後顧絨就感覺到沈秋戟身體猛地彈了起,然後悶哼一聲醒了過來。

而在窗邊的白裙女人的身影則在手機屏幕的光線中消失。

可顧絨說不上來為什麽,他感覺那個白裙女人與其說是被光線照到後消失,倒不如說是她主動消失,就好像是她很難過沒從顧絨這裏得到任何回應,於是她閉上了雙唇,恢復了在307朝遠方和樓底眺望時的恬靜和憂傷。

她消失的瞬間,有一滴水從她紅洞洞的眼眶中落了下來,直直砸在顧絨的臉上。

顧絨本以為那應該是一滴血,結果他用手指擦去水跡後再用手機去照,卻發現這滴水是透明的——就像是白裙女人留下的一滴眼淚。

鬼是沒有實體的,一般來說人們無法觸碰到他們,然而這滴淚就好像是那個喜喪阿婆為他煮的面,金童玉女為了賠禮道歉送給他吃的糖果,帶著濃烈的執念沖破陰陽兩界的阻隔,出現在了現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