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你——”

顧絨瞪大眼睛盯著她的臉, 踉蹌著後退了幾步。

女人望著他歪了歪頭,然後再眯笑著眼睛,不再喚他郎君, 而是直接叫他的名字:“顧絨。”

女人把他的名字叫出口後,顧絨渾身劇顫,腦袋裏像是驟然生出一口大鐘, 被人用粗木棍狠狠撞了一下, 繼而發出刺耳欲聾的鐘聲,震得他五臟六腑都被蕩開,好像連神魂都被一塊沖散。

“顧絨。”

女人繼續叫著他的名字。

顧絨瞳孔有些放大, 覺得身體越發的輕, 思緒一片混沌淩亂, 難以凝神專心,好似丟了魂一般。

沈秋戟睡到半夜被凍醒了。

被冷醒的刹那, 沈秋戟還以為是像小時候那次一樣, 他睡覺睡到一半家裏的空調被小偷偷走了,在隆冬的雪天裏硬生生冷醒, 然後就得了重感冒, 半個月後才徹底好全。

可是再一細想, 沈秋戟又覺得不對,他現在是睡在酒店裏啊, 總不可能是雲州酒店的空調壞了吧?

冰窖似的溫度像是可以冰封一切,使沈秋戟的思維都跟被凍住了似的運轉緩慢,他睜開眼睛後過了幾秒,才後知後覺發現這股寒意是從他懷裏傳出來的。

而他懷裏,抱著顧絨。

黑暗中沈秋戟猛地睜開眼睛,他的手還攬在顧絨的腰肢上, 薄薄的布料根本阻攔不了陣陣森寒,如同貪食的饕餮汲取著周圍所有溫度。

至於他懷中的青年,身體冷而僵硬,沈秋戟覺著自己好像抱著一尊冰雕,甚至摸不到顧絨的心跳,更聽不見他的呼吸。

“顧絨?”沈秋戟即刻掀被起身,把床頭燈打開看向身側的青年。

當他的視線落在顧絨身上時,沈秋戟幾乎停滯了呼吸。

因為顧絨眼睫上掛著一層冰霜,他就像是太平間被冷凍的屍體,皮膚上所有紅潤血色都褪去,在血管中凝滯不動,使得全身呈現出一種駭人的青紫色。

好在顧絨心跳和呼吸都還有,只是十分細微,仿佛將要熄滅的燭火般孱弱。

饒是沈秋戟,在這一刻也因為不明所以被嚇得身體發僵,連伸出的手指都在顫抖,他拍著顧絨臉頰,試圖喚醒他:“顧絨,你醒醒?”

顧絨沒有任何動靜。

沈秋戟便將他身上的被子都給掀開,往他腳踝上看去,只見那串紅線鈴鐺上也結有冰霜,被碎冰硌住無法響動。

早就覺得這串鈴鐺靠不住!果然如此。

沈秋戟咬著牙,一度想將這串鈴鐺扯下泄憤,但最後忍住了,只神色凝重伸手直接咬破食指,在顧絨額頭摸下一道血痕,再沉聲喚他名字:“顧絨。”

這一回顧絨終於有了回應。

他緩緩睜開眼睛,先是望著前方,隨後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兩圈,一只眼珠依舊盯著前方看,另外一只眼珠子卻側目朝沈秋戟望來。

保持著這樣的極為怪異的姿態,開口問沈秋戟:“……怎麽了?”

“顧絨。”

沈秋戟沒有回他話,只繼續喚著他的名字,擡手作掌狀,重重在顧絨額頭上拍了一下。

這一掌力道極大,顧絨被他打得人都往床角方向縮了些距離,可顧絨也不喊痛,兩只眼珠子完全不在一個方向上愣愣地呆著。

好半晌後他才慢慢地坐起來,擡手揉著自己頭頂,垂著眼睛哼哼:“好痛啊……你為什麽打我?”

“顧絨,你擡起頭來看我。”沈秋戟也不替他揉,雙手摁著顧絨的肩叫青年揚起臉。

顧絨又頓了幾秒,然後才慢騰騰地昂起頭看人。

沈秋戟望著他的眼睛,發現這回顧絨瞧人的眼珠子是正常了,可他除了眼珠子正常以外,渾身似乎哪裏都不太對——動作遲鈍緩慢,呼吸和心跳依舊微弱,身體冰冷,皮膚是毫無血色的雪青紫。

“你認得我是誰嗎?”沈秋戟繼續問他。

顧絨不說話,他像是需要時候思考,默了片刻才開口:“你是沈秋戟。”

“你知道你自己現在在哪嗎?”

“我在……”顧絨的眼神越發迷茫,他後面張了嘴巴,覺著自己應該是回答了沈秋戟的問題。

可在沈秋戟耳中,顧絨只是發出了一串意義不明的囈語。

沈秋戟見狀也不再問其他了,直接下結論:“你魂丟了。”

然而他這句話現在的顧絨到底還能不能聽懂,沈秋戟也不知道,他更沒想到的是——顧絨竟然丟了魂。

丟魂是件大事。

一般來說,只有小孩子才容易丟魂。

因為小孩子身子弱,第三只眼也沒閉上,容易看到邪祟。小孩若是看到了邪祟,神魂就很容易離體,跟著邪祟一塊離開。

一旦魂魄離體,小孩就算再次醒來也會變得呆呆傻傻的,連家人都不認識,甚至連吃飯喝水都是問題,需要有人照顧,和行屍走肉沒有區別。

所以民間有種職業叫神婆,小孩若是被邪祟嚇散了魂,或是被牽走了魄,家裏的大人便會去找神婆,為丟魂的小孩子叫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