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這樣也不可以嗎?”

帶著詢問的聲音,卻讓千裏幾乎生不出拒絕的絕情話語,她動了動唇想要說些什麽,又敗給了那雙藍色的眼睛。

他是織田作之助,他說的話一定會做到。

這樣的念頭莫名地開始紮根於腦海。畢竟無論是在從前所知曉的還是現在接觸所感受到的,織田作之助都是最值得信賴的一個人。

因為織田作之助永遠是值得信賴的人,所以即使被看到應該也不會怎麽樣……吧?

千裏地恍惚地注視著織田作之助,像是躲在箱子裏的幼貓觀察箱子外的這只兩腳獸是否危險,她猶豫半晌,最終還是緩緩把左手從身後伸向對方。

“不會生氣嗎?”

伸到一半,她又似後悔,卻又不好當場反悔的收回,只能忐忑不安的重復追問。

——像是沒有安全感的貓。

“真的……不會生氣嗎?”

回應她的是織田作之助平靜而又篤定的回答。

“不會。”

可能是聲音的主人實在可靠,於是這平平淡淡的兩個字便能夠賦予人勇氣。千裏的左手最終還是伸到了織田作之助的面前,她垂眸,金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盯著自己手。

紗布一點點被拆開,直到最後一層被小心地卸下,原本被遮蓋住的傷口在這一刻毫無保留地暴露在空氣中,帶著衍生出的刺痛。

可以說是十分利落的一道痕跡,偏向內裏的傾斜角度讓織田作之助在看到的一瞬間就輕而易舉地判斷出了這道傷口的來源。

刀傷,由千裏自己動的手,甚至可以說十分果決。

織田作之助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他快準穩地重新為傷口重新消毒上藥,心裏卻怎麽也無法平靜下來。

怎麽可能平靜下來呢?

自己想要保護的、下定決心想要成為對方依靠的存在,卻在危險之中做出那樣的選擇。

只要聯想一下淺川早人給出的過程,就能輕而易舉地知道這道傷口的來源,吸引那個咒靈注意力讓他與陌生孩子可以順利離開的時候,千裏用刀鋒對準了她自己。

就像是最開始的那個晚上,只是這一次的原因不同。毫無疑問,這是英雄之舉,如果只是面對某一頁報紙上類似的內容,他是會感到敬佩的。

可是這樣的事情一旦發生在身邊,一旦發生在他所重視的孩子的身上的時候,他心中所產生的絕大部分情緒卻是想要她多在意自己。

他對這樣的選擇感到了陌生的後怕,他不想要失去對方。

這是所謂的人之常情嗎?

織田作之助的動作愈發地輕,不想要給千裏增加更多的疼痛,哪怕對方從一開始到現在從未呼過一聲痛。

從拆開繃帶到上藥又重新纏上新的繃帶,不長的時間裏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千裏自始至終都低著頭,看著對方一步一步的完成換藥的步驟。

她突然就感受到了難過。

明明織田作已經依照他之前承諾的那樣沒有對她的傷口說出任何評判,為什麽她現在會感覺到難過的情緒呢?

隨著最後纏繞新繃帶的步驟完成,織田作之助在上面打出一個十分樸素的結,千裏收回手看著對方把一個個東西放回醫藥箱,又起身想要把它放到另一邊的櫃子上。

這一刻,身體快過意識,她下意識地伸出右手,拽住了對方的衣擺。

那力道可以說是極輕,甚至只要織田作之助普通地向前一步都能在沒有感受到任何拉拽的情況下輕易擺脫,然而就是這樣輕飄飄如同羽毛一般的力道,卻讓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低頭看著做出這樣動作的千裏,沒有再動一步。

對方依舊低著頭,原本頭頂的那一撮呆毛都軟趴趴地伏在頭頂,整個人都帶著一股可憐巴巴的味道。

甚至……脆弱。

“對不起。”

帶著悶悶的聲音傳進織田作之助的耳中,盡管千裏已經努力抑制,然而仍舊有明顯的鼻音參雜在裏面。

酸澀的感覺從鼻尖一路向上,心臟像是被什麽沉甸甸的東西壓迫著,喉嚨也不住地梗著,讓人的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這實在是不應該。她想。

在受到傷害的時候沒有哭泣,在初來乍到面對陌生環境的時候也沒有哭泣,在直面那樣可怕的咒靈甚至不得不跳樓的時候也依舊沒有哭泣。

可是為什麽,在這樣安全的地方,在這樣平常的時刻,眼淚卻又控制不住地在眼底凝聚呢?

“對不起,織田先生。”

她重復地又說了一遍,努力像往日裏一樣正常的聲音卻難以真正地平靜下來,千裏咬著唇,對自己的狀態感到困惑。

太不應該了。

“我沒事。”

她松開了抓住織田作之助衣擺的手想要收回,卻在半路被對方溫熱的手掌所抓住,區別於她的手掌可以說是輕輕松松地完全包裹住她微涼的右手,熟悉的聲音也從頭頂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