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第2/4頁)

這話劉清不懂,劉協卻是明白的。

劉協凝眉,他低估了這些朝臣的政治敏感度。他只是開了個頭,就連袁夫人都知道他要往哪裏走了。她們嘴上說的是曹丞相,其實心裏想的是王丞相,想的是篡漢的王莽,想的是失敗了的王莽新政。

雖然劉協避出長安,讓曹昂辦事。但楊彪等人都明白,曹昂辦事,遵照的乃是皇帝的意思。無非是在尖銳的矛盾對立中,加了一層緩沖帶。然而並不能改變矛盾本身。

劉協讓曹昂不計手段、平價收糧的行為,與從前王莽將地主的土地全歸國家而後分給民眾的行為,看似差了十萬八千裏,但是背後隱含的思想卻是驚人的一致。只不過王莽一上來動的就是本,動的就是土地。而劉協動的是糧食,是土地上的產出,而是目前看來還只是一次性的動糧食,並沒有要強行通過法令,使其成為制度。

但就是比之王莽新政,如此表面,如此短暫的行動,都遭到了豪強的強烈反抗。他們不惜一場大火燒光百石糧食,也不願意開了這個先河,成為朝廷的儲備糧。他們寧願私下與朝中權貴勾結,以少量的捐稅換出巨大的私利,也不願意真刀真槍做事,救萬民性命。

這就是東漢末年的官場與豪強,腐敗,層層的腐敗。腐壞,腐壞的人心。

清白正直,實心做事之人,早已經不住桓帝靈帝時黑暗的官場,已經成為了政治上的邊緣人。如今還能在朝堂上打滾的,背後哪個沒有豪強支撐,哪個不是“名門望族”?

這樣惡劣的環境裏,單個的人想要站起來,實在太難了。

他們會像此刻攻擊曹昂一樣,想盡辦法,用盡心機,要將他打倒,要拉著他同流合汙。

如此想來,當初王莽新政失敗,簡直是理所當然的。

畢竟此刻劉協要動一動皮毛,都如此艱難。

他們不知道劉協內裏是個老辣的帝王。

他們看劉協,乃是一個十四歲剛親政的皇帝。他們明知道曹昂背後的人是劉協,但他們打的就是劉協的臉。

他們要趁著皇帝還年輕,趁著他立足不穩,一鼓作氣將皇帝那點稚嫩的雄心壯志給摁回去。劉協會發現,他的身邊全是反對的聲音,沒有支持的人。他們會舉出書上的例子,歷史上的例子,用現實的困境與輿論的聲音,來叫他膽怯害怕,叫他退縮退讓,叫他以為再這樣下去國將不國。他們有一大堆的大道理等著他,王莽篡漢新政事敗,不過是其中最典型的一則。他們養著的讀書人,正為此用。

但凡劉協心氣弱一點,這一遭被壓回去了。以後再想查,就千難萬難了。

劉協為皇帝的命運,也就會成為豪強權貴手中的傀儡。比之真實歷史上,作為曹操的傀儡,好不了多少。

看似是對曹昂一人的審理,一樁並不起眼的命案。

但其實比之當初李傕、郭汜十萬西涼大軍圍城,是更加危急的局面。

“皇帝?”劉清見他愣愣出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奇怪,那日姑母聽了袁夫人的話,也像你這樣失魂落魄的樣子。袁夫人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劉協回過神來,看著劉清,見他這位姐姐年已十九,出落得明艷大方,忽然道:“你可見過楊德祖?”

劉清想了一想,道:“不曾。那是誰?”

劉協道:“此人容貌昳麗,不輸於馮玉。”

劉清奇怪道:“怎麽忽然說起這個?”但果然被他轉移了注意力,道:“竟有人容貌不輸於馮玉麽?我卻是有些信不及的。他人在何處?叫我看看。”

而此時尚書令府中,楊修楊德祖也正與父母說話。

因楊彪只楊修這一個兒子,又與夫人袁氏感情頗好,所以對楊修倒並非一味嚴父,父子之間也常有交談的。

這一趟楊修伴駕出長安城,至於秦嶺潼關,一去半年,是此前從來沒有過的。

袁夫人見了兒子,自然摩挲著脖子一番疼愛,連聲道:“我兒瘦了,曬黑了。可見這一趟出去辛苦。”

等袁夫人離開,父子說話。

楊修道:“父親,我這一趟路上所見,才見百姓之苦,當真苦不堪言。”於是便將一路上,跟隨在皇帝身邊的所見所聞都同父親說了。

楊彪仔細聽著,時不時還問上幾句,又道:“陛下身邊可是新得了謀士?便如賈詡那般的。”

楊修微微一愣,想了一想,道:“並不曾。陛下身邊仍還是我們幾個。”

楊彪卻像是有些詫異,問道:“那一封滅蝗災的旨意,由你擬旨的,卻是出自何人之口?”

楊修道:“自然是出自皇帝之口。”

“陛下?”楊彪又是一驚。

楊修便將那夜情形說了,又笑道:“原是陛下要同父親開個小小的玩笑,這才叫兒子代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