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第3/6頁)

那村婦大約也知道馮玉是在轉述他們的情況,開口用鄉音道:“哎喲喲,這日子可怎麽過?丈夫丈夫,出去了,服役了,當兵了,人如今都不知道在哪裏了。公公癱了,又摔了一跤死了。現在婆母眼看著要哭瞎眼睛,我下面還有兩個小孩子,家裏的田地也沒人耕種了,眼看著交不出租子來,只能把地賣了……”

劉協雖然不能完全聽明白她的話語,但是從她悲苦的眼神與滄桑的神色中,總也能懂得這是在訴說她生活的不幸。他看到年輕女人臂彎上挎著一只發黃的小竹籃,裏面用一塊掉色的紅布蓋著些什麽,角落裏露出一點雞蛋的模樣來,只淺淺的一層,大約不過八九個雞蛋,她像是對待身家性命一般一直用另一只手護著。這大約是等會兒要給巫家的報酬。

說話間,就聽裏面有人喊了句什麽,大約是說哪家的人;就見外面等著的人裏有兩三人一邊哭著一邊喊著跑進門去。

門內哭聲大作,又漸漸低下去,片刻之後,那兩三人又互相攙扶著,擦著哭過後紅紅的眼睛,離開這裏沿著小路遠遠去了。

馮玉不時將他聽到的內容,轉成官話講給劉協聽,“樹下那一家是家裏有個十三的男孩落水死了,家裏要給他做一樁冥婚,來找這巫家勘合。門邊那一家是已經來過一次了,據說死去的父親在地下過得比原來好了些,再來是問問現在如何了……”

在他的講述中,這個不足千人的村莊裏,民眾生活中的悲苦一點一點在他們四人面前展開。

生老病死,誰都逃不過。

可是在這些人身上,好像格外沉重悲苦。

此時門內又喊了,就見那挎著忌憚的村婦攙扶著婆母,一面高聲應著,一面往裏走去。

劉協擡腿跟上。

曹昂與馮玉微微一愣,也跟上去;淳於陽是始終跟在皇帝身側,半步不落。

裏面巫家的幫手見了一愣,用半官話問道:“你們是做什麽的?”因為是明顯的外鄉人,臉面上又是從未經過勞作的,衣飾整潔,怎麽看都不該是出現在這鄉間的人。

馮玉上前,從袖中摸出幾粒碎銀子,低聲用鄉音道:“外頭來的客人,沒見過這巫家的本事,來瞧瞧稀奇。”

那幫手接了銀子,也不敢招惹他們,更不敢趕他們出去了,只低聲道:“那你們別說話,安靜看,不要驚擾了巫家。”

就見院中那巫家從一棵大樹下一瘸一拐走過來。

劉協等人看著還不如何,那村婦與婆母卻是一見之下就哭軟在地。

那婆母也喊,村婦也喊。

大約都是在喚亡人。

那巫家一瘸一拐走到跟前,雖然是個中年人,發出來的卻是略顯蒼老的聲音。

馮玉在旁翻譯道:“這是那巫家請了亡人上身,那亡人借著巫家的身體說話了,他說,自己原本有七十二的陽壽,只是因為那日在院中殺了一條蛇,這才折損了性命,如今罪孽還未消除,所以還要受責罰。他請家人給他在城東道觀裏求個差事,慢慢做幾個月,興許就好了。”

那村姑已經扶著婆母站起來。

巫家也恢復了常態,直立站著,他原本的雙腿卻是好的,絲毫不瘸。

劉協在旁邊看著,踏入這扇門之前,原是覺得這都是封建迷信,還要坑害村民家中僅有的幾個雞蛋;可是入了門內看過,聽著那村姑與婆母的哭聲,聽著馮玉的解釋,他心裏又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此時那婆母哭過之後,親自拿了兒媳帶來的竹籃,珍重得擺在院中方桌上,上面已經擺滿了前頭人送來的東西,有米有面有果子,也有這樣的幾個雞蛋。她那張原本充滿了愁苦擔憂的面容,此刻竟然舒展開來,像是卸下了萬鈞的擔子,找到了通往幸福彼岸的路。

劉協雖然早知宗教是絕望者最後的慰藉,是痛苦之人的救贖,但真的看到活生生的這一幕,還是頗受觸動。

那巫家並不看他們,坐下來閉目凝神,身子微顫,片刻又喊了什麽。

門外便有哭喊聲起,又有新的人進來。

劉協便借著門打開的那一刻,帶著馮玉、曹昂等人走了出去。

因了這一段插曲,路上的氣氛便顯得有些沉悶,劉協現在自己思緒中,曹丕與馮玉便都不好擅自開口。

待到了諸葛亮耕種之處,卻見雖然也是鄉間,但與方才所見的村落迥然不同,良田沃野,旁有水渠,田間有幾個農夫正在間草,田頭有位童子在喂牛。沿著良田向上,高處起了一座新的木房子,裝飾整潔,陽光明亮。

屋子裏出來一位童子,道:“我家主人出去了。不知客人姓名?待主人回來,小的好通報。”

劉協並不回答,目光落在檐下棋盤上,見是一種與後世飛行棋很像的棋盤。

馮玉問那童子,道:“你家主人去哪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