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第2/2頁)

劉協扶額,他終於想起自己忘記的是什麽了——還有跟左慈的事兒沒結呢。

“請道長上車說話。”劉協與曹昂對視一眼,搖頭而笑。

左慈上得馬車來,這真是面如嚴霜。

當初皇帝話說的好聽,只要他能救回曹昂來,便會奉金丹道教為國教。後來皇帝又說要先研習道家典籍,加以了解。現在倒好,他救回來的曹昂就好端端坐在一旁,皇帝卻要趁夜“潛逃”了!

劉協笑得和煦,一點也沒有“潛逃被捉”的心虛感,親手斟茶,推給左慈,仿佛完全看不懂對方獨眼中射出來的寒光,笑道:“道長請用茶——荊州最好的茶了。”

左慈也不管它,一手接了,仰頭就灌下肚中,絲毫不品其中滋味,真如牛嚼牡丹。

劉協也不惱,笑道:“道長渴了。”又親手給他斟了一杯。

左慈又是仰頭灌下。

如是三杯,左慈只覺口齒之間充滿了新茶的清香,這清香又作用於他的身心,讓他的怒火不知不覺中就消散了。況且皇帝始終含笑,親手斟了這三杯茶,也是給足了他臉面了。

左慈問道:“陛下何以不告而辭?”

劉協訝然道:“道長這話從何說起?”他笑眯眯道:“朕聽說得道仙長,能未蔔先知,你瞧,你這不是已經在朕馬車上了嗎?朕又何必多此一舉,去請道長——果真去請了,倒像是看不起道長的神通了。”

左慈一噎。

曹昂低下頭去,摸了摸鼻子,忍笑。

左慈徐徐吐出一口氣來,道:“陛下大約以為老道只會雕蟲小技,於國家大事無益。這六十年來,民間造訪稱帝之人,有名有姓的就有十四人之多。而豪強大族之內,暗中策劃要以己方劉氏,替換當時皇帝的,更是不下幾十起,雖然成功者甚少……”他這是要表示,自己於國家大事不但懂,而且很懂,懂得很深入,深入的領域很隱秘。

劉協聽他這麽一說,自然明白他的用意——老道連國家大事都了如指掌,皇帝你還有什麽借口不兌現當初的承諾呢?

曹昂聽得分明,此時岔開話題,道:“道長救了在下性命,我還一直未有機會,面謝道長。”

左慈只淡淡一點頭,又道:“從前各地教派,零散不一……”他並不接曹昂的茬。

劉協截口道:“朕看了道長的三部著作,倒是有些問題。”

“什麽問題?”左慈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他費盡心血寫出的三部經書,自然關心皇帝的讀後感,此時的注意力變化,大概就是——你要是聊這個,那我可就不困了。

左慈睜大了他那一只獨眼,目光鎖定在皇帝臉上,暫且中斷了他關於國家大事的長篇大論。

劉協道:“朕前幾日試著靜坐,倒像是摸著了呼吸法門,人雖然還在屋子裏,但神思卻飛到了萬裏之遙,看到了異國景色。這是不是就是道家所說的‘禪定’?”

左慈又是嘴角一抽,“禪定是佛家的事兒……我們道家是打坐。”

劉協打個哈哈,“差不太多,差不太多。”他一臉自然,“誰叫許多佛經都是你們道家弟子翻譯的呢?要不怎麽叫得道高僧呢?”

這在一個道士聽來,簡直是胡攪蠻纏,但偏偏還反駁不得——因為最早傳來的許多佛經,的確是由道家弟子翻譯過來的。

左慈以指節頂住發脹的額角,開始感到頭疼,無奈開口,把越來越歪的話題拉回來,道:“陛下所說的這種狀態,在我們道家叫做入靜。普通人初學道法,若要入靜,總也需嘗試幾百次,陛下一試就成,可見是有慧根的。”他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緊跟著就感嘆道:“陛下如此慧根,正是元君所定,合該是我道門中人。”

劉協點一點頭。

左慈一喜,曹昂一憂,都以為皇帝是贊同了。

誰知劉協這頭點下去,充滿求知欲的目光又落在了左慈面上,懇切問道:“這慧根的說法,是屬於佛教,還是道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