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第2/2頁)

呂布聽得皇帝把話說這樣明白,便知道已無轉圜余地,收了淚呆呆道:“沒想到我一世驍勇,最後竟是這樣下場。”

劉協背過身去不再看他。

左右上前推了呂布下去。隨後經審訊定罪,石黃很快就給了結果,溫侯呂布,秋後問斬。

消息一出,天下原本還在觀望的地方豪強,是真的嚇破了膽。溫侯呂布與皇帝那是什麽樣的交情?十三年前這可是呂布手把手教導皇帝騎射的。後來呂布殺司徒王允,逃出長安後,能兜兜轉轉又做了徐州刺史,明眼人誰能不清楚,這都是皇帝的手筆。可是就是這樣得皇帝包容信重的溫侯呂布,一旦觸了新政,也是殺無赦。原本心存僥幸的豪強,自己掂量掂量,哪裏能及得上溫侯呂布的分量?到底還是保命要緊。於是呂布秋後問斬的消息一出,原本各地還有些風言風語,立時便都消失不見了。

而蘇危領大軍至於徐州,凡是參與呂布一案的當地豪族,無一幸免。

血淋淋的例子就在眼前,各州豪強大族都繃緊了皮,再不敢阻攔違背助農曹行事。

涼風至,白露降,寒蟬鳴,到了行刑的時節,午時三刻,陽氣最盛的時候,呂布被推上城門,劊子手快刀一閃,就叫他人頭落地。觀者嘖嘖感嘆,“據說這午時三刻的時候,人的影子最短。這個時候死了的人,連鬼都做不得。”

未央殿中,劉協得了消息,握著手中書卷沉默良久。他雖然有心要將軍見太平,但終究事與願違,反倒是用將軍血迎來了太平人間。

“將他葬在並州五原郡九原縣。”劉協輕聲道:“從前他同朕說起過他的家鄉,那是個好地方。”

呂布一死,天下分田改制更沒了障礙,是年冬已推行了八九分。最後剩的那一分,就不是大刀闊斧能完成的了。

朝廷說要車駕東歸的消息傳了一年之後,總算是來了準信,皇帝下令,於建安八年春,起駕回洛陽。

陽安大長公主劉華幽囚宮中已有五六年,她居住在長樂宮東南角的一處小小院落裏,院門終年緊閉,只有宮人送飯送水時會打開細細一扇。陽安大長公主在這寂靜的小院中,衣食無缺,可是也已經五六年未曾與外面的人說話。宮人不敢怠慢她,可是也不敢同她說話。她就每日誦讀佛經,看階前的青苔漸生,聽著院落外偶爾飄來的一陣人語聲。從前這院落內外都是很安靜的,從兩三年前,偶爾傳來過幾句孩童的稚語。起初陽安大長公主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第二次聽到的時候,她終於確認皇宮中有了小孩子,大約是皇帝已經成婚有子了,只不知道是哪家的淑女做了皇後。她這念頭一起,便忍不住心中煩亂,忙捏了佛珠,又垂眉默誦佛經,止住從前那些凡俗心事。

她數著一年一年的光陰,待到了建安八年,事情有些奇怪了。她這寂靜的院落外,連著好幾日吵吵嚷嚷,雖然隔得遠了,而她上了年紀聽力也不似從前了,聽不清楚究竟說的什麽,但這些人一陣陣來,一陣陣去,又一陣陣說話,她卻站在院落墻根處都聽得到——這是怎麽了?陽安大長公主心裏一緊,難道是從前董卓舊事又起,外面的賊兵打了進來?那伏德他們兄弟幾個如今怎麽樣了?他們身在何處?她心中焦急,只是出不去這緊鎖的院落,趁著宮人送飯的時候問過幾句,得到的回應如從前一樣,唯有沉默。

階前青苔又生,建安八年的春來了。

這日陽安大長公主正坐在階前,垂頭梳理著肩頭花白的頭發,忽然聽到院落外又人語喧鬧起來——這是這陣子常有的事情,她仍是用起了皺紋的手指梳理著花白的發。

忽然院門上一陣輕響,“吱呀”一聲,有人從外面推開了院門。兩扇院門,徹底打開。

陽安大長公主一顆心劇烈跳動起來,當初她在皇帝面前寫下那封伏罪書的時候,早已做好了準備,此生大約是要死後才能離開深宮了。如今院門打開,是她的死日到了嗎?

院門外搶進來兩位穿了鮮亮新衣的侍女,她們上前來扶起她,笑道:“大長公主殿下,咱們要回洛陽了。”

陽安大長公主梳理著花白頭發的手一頓。

洛陽?是她記憶中的那個洛陽嗎?

她順著侍女的力道,同手同腳往外走。

一陣春風纏綿而至,溫柔拂落她眼角一滴渾濁的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