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霖舟 都不給她留面子的嗎?

在兄長嚴厲的注視下,裴鳶逐漸意識到了自己的失常。

她亦不想讓司儼覺得自己是個怪異且頑劣的壞女孩,便飛速地擺出了一副虛心認錯的模樣,同司儼道歉道:“對不起,世子,我不是故意的。”

裴鳶垂著眸子,只聽司儼嗓音平靜地回了二字:“無妨。”

裴弼復又沉聲問向裴猇:“你呢?”

裴猇用眼上下打量著身前的司儼,他小小年紀,眉目間卻橫生著一股匪烈之氣,隨即不屑道:“又不是我打的他,我道什麽歉?”

裴鳶趁此,悄悄地打量著司儼的神情。

見他眼神無波無瀾,神色亦無任何變化,倒像是對此毫不在意,只當她和裴猇是兩個頑劣的孩子。

裴相和班氏都在正堂等著四人,裴弼也不好再同弟弟過多僵持,再者裴猇的性子一貫頑劣且難馴,裴弼只得先代裴猇同司儼道了歉。

堂內溫暖且明亮,裴相身著靛色深衣,端坐於疊扇漆紋屏風之前的條案處。

縱然他眼角眉梢有了些歲月余留的淡紋,但仍能從其外表看出,裴相年輕時定是個極為俊逸,氣度雅人深致的英俊男子。

裴相平素政務纏身,因而體型偏瘦,骨骼清矍,舉手投足間都透著成熟穩重的氣質。

見到司儼後,他便從案前起身,並同他互拜揖禮。

雖然兩人的年紀相差近二十歲,但裴相待司儼的態度卻很是尊重。

見裴鳶不時地悄悄打量著司儼,裴弼便牽起了妹妹的小手,準備緩和一下對她的態度,以免這個幼妹因他的訓斥,再對他這個兄長起了怨懟。

裴弼低聲同裴鳶解釋道:“世子九歲時,曾在相府同父親共事過一段時日,那時你才剛出生。”

如今未央宮失火,數座宮殿盡皆被焚。

司儼是當年負責督造宮殿的人,對此負有責任,且只有他能在最短的時間重新修復闔宮之華宇。

裴皇後因而建議皇帝,宣召潁國世子入京。

皇帝雖也希望司儼入京,但同時也覺得撫遠王司忱並不會同意讓司儼入京。

畢竟撫遠王只有司儼這麽一個兒子,讓他來上京,就等於主動送質。

且司儼一旦入京,皇帝也不可能輕易地放他回潁國。

裴弼本以為司儼不會來上京,卻沒成想,他還是來了。

——“九歲?那也太小了。”

裴鳶亦壓低著聲音,回了裴弼一句。

裴弼這時已經引著妹妹落了座,裴鳶和裴猇這對龍鳳胎自是共用一個席面,她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大人們的寒暄。

裴鳶心中頗為慶幸的是,幸而她和裴小虎的席面是位於司儼的對面,所以縱是她一直在悄悄地打量著他,也無人能看出異樣來。

相府的下人陸續呈上了膳食,裴鳶和裴猇身前的桌案上很快便擺上了裝著一扇烤牛肋的漆盤。

那牛肋被炙烤的火候恰到好處,瞧著油滋焦酥且汁水充盈,其上還撒了西域的胡麻和辛料,肉香四溢,惹人食指大動。

婢子將漆盤擺好後剛要退下,裴鳶卻喚她拿來了小刀,將這扇牛肋分割成兩半。

這扇牛肋恰好有十條牛肋骨,她和裴小虎正好一人五條。

待婢子分好肉後,裴鳶方才心滿意足地對身側的裴猇道:“一人一半,不許搶我的。”

裴猇瞥了眼身側裴鳶那嬌氣,卻略帶著得色的小模樣,不禁冷嗤一聲,嘲諷道:“你也吃不了,分了也沒用。”

說罷,便要用手搶過裴鳶那處的兩條牛肋骨。

裴鳶趕忙用小手擋護住了她的炙肉,細聲細氣且信誓旦旦地回道:“別搶我的,我吃的完的。”

裴猇冷哼一聲:“你吃得了才怪。”

裴鳶明明生了個鳥一樣的胃,偏偏還自以為是,總當自己是個大胃的饕餮精。

明明就吃不了那麽多,還總逞能。

最後還得是他裴猇將她的剩菜剩飯都給吃到肚子裏。

裴猇已然拾起了一根牛肋骨毫無吃相地啃了起來,裴鳶也拿起了一條,正要小口小口地咬肉時,見司儼身前的桌案也擺上了菜食。

卻見婢子呈給他的菜肴中,只有蔓菁絲、芙蓉豆腐和松菌羹這些素菜,其上不見半絲葷腥,更遑論是這油汪汪的炙肉。

裴猇也注意到了司儼的菜食,他邊嚼著肉,邊大剌剌地問道:“潁國來的世子,你不吃肉嗎?”

司儼語氣淡淡地回道:“不吃。”

裴弼這時看向了身側的司儼,復問:“你現在還是不吃肉嗎?”

司儼搖首,回道:“嗯,還是不吃肉。”

裴弼剛認識司儼時,便知道他從不吃肉。那時司儼的母親仍在世,她曾同他說過,司儼小時候同尋常孩童一樣,無肉不歡,不怎麽愛吃青菜。

可後來也不知為何,司儼突然就開始不吃肉了。

撫遠王司忱覺得男孩不吃肉,就無法習武且擁有強健的體魄,還曾讓下人將肉強喂給司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