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世界在她死去的瞬間潰散, 他的意識重新回到現實。

醒來是傍晚。

他躺在沙發上,正對著他的窗外夕陽已經下山了,只剩下顏料般隨意塗抹的粉紫晚霞, 深藍的夜空中零星出現幾顆星星,雲層淡得近乎看不見。

晚風吹過, 他額前的碎發在風中輕拂。

之前的幾千次失敗回到現實,他都會立刻“重啟”, 再次進入“書”中新的世界線, 但是這一次,他沒有再“重啟”世界線。

已經沒有必要了。

其實早在第一次失敗時,他就已經猜到了,只是不願意相信。事到如今, 他才終於直面這個結果。

清水杏已經死了。

無可挽回地死了。

她的死,成了這個世界的定論,無法更改, 無法挽回。

他的心情很平靜, 像是經過一段坎坷崎嶇的旅行後, 終於找到休憩之地的旅人,心臟空蕩蕩的, 溫柔而安寧。

在實行最後的辦法之前,他去見了杏杏的父母。

沒有大張旗鼓, 也沒有驚動任何人,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遠處注視著他們, 注視著他們溫柔幸福的新家庭。

作為杏杏整個人生悲劇的根源, 他們真是太幸福了,有了新的孩子,在新的孩子和家庭上傾注了所有的愛。他們的笑容中洋溢著幸福和快樂, 似乎從未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制造過傷害,看起來真像是稱職的父親和母親。

他們把清水杏當成什麽了?垃圾嗎?

自私地,不負責任地把她帶到這個世界,再自私地,不負責任地拋棄。

本該最親近的,為她遮風擋雨的家人,卻恰恰是從出生起,就持續傷害她直到她死的存在。

那些溫馨幸福的場景,落在他的視線裏,那麽刺眼。

為什麽她死了,他們還能好好活著?

怎麽能有這樣的道理?

怎麽能有這樣的道理。

對清水紗希來說,那只是很普通的一天,她和父母一齊外出去公園野餐,父母似乎遇到了熟人,在他們交談時,百無聊賴的清水紗希走到一旁想透透氣,卻恰好看見了一個穿著黑色風衣身形修長高挑的青年。

黑衣青年的外貌俊美秀氣至極,鳶色的眼眸像是大海一樣美而深,危險之余,卻又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有種致命的吸引力和蠱惑力。

從他的氣質和衣著上看,清水紗希猜測他大概是位鋼琴家或畫家,家世很好,矜貴優雅,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憂郁。

他一直看著她的方向,即使被她發現,也沒有任何閃避的意思。

簡直像是……和小說裏男主角的邂逅。

清水紗希想。

她一向不是個內斂含蓄的女生,主動走上前搭訕,詢問黑衣青年的名字。

黑衣青年沒有回答,他的視線久久停留在她的面容上,他好像是在看她,又像是透過她在看很多人,在他的注視下,她也從一開始的害羞臉紅逐漸變得尷尬窘迫。

因為那絕非什麽含情脈脈的目光,更像是……冰冷的審視。

過了許久,又或許只是過了一會兒,在她快要支撐不住想要落荒而逃的時候,黑衣青年終於開口了。

他甚至對她微微笑了起來,嗓音很輕很慢,就像她想象中的一樣好聽,低沉而清晰:“不是沒有想過要不要看在血緣的份上,放過那些傷害她的人。但是……”

“看見你們過得這麽幸福,我真的……”

“非常難過。”

他輕聲說。

這是清水紗希最後一次見到他。

留下一句語義不明的話後,黑衣青年就消失了。

她沒有精力再去思考這個奇怪的男人,因為就在不久後,父親原本蒸蒸日上的事業突然受到了致命的打擊,公司宣告破產,他們在黑|手|黨組織那裏欠下了巨額的債務,卻根本無力償還,只能東躲西藏過著老鼠般的生活,來躲避上門催債的人。

不久後,父母突然失蹤了。

清水紗希又擔心又害怕,卻不敢去找人,大概過了一個月,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突然上門,歸還了她父母的遺體。

清水紗希只看了一眼遺體,就不敢再看。

僅憑遺體上的痕跡,不難看出他們生前曾經遭受過怎樣殘酷的折磨。

“清水紗希小姐,您的父母想像幾年前一樣再次通過假死的方法擺脫債務。不巧這次他們沒有那麽幸運,實施的計劃出了紕漏,恰好被我們抓住。”黑色西裝的男子彬彬有禮道,“我們首領說,既然他們喜歡通過假死的方法躲避債務,那就成全他們讓他們死得徹底一點,這樣也滿足了他們的願望,再也不必還債了。您不用太傷心,其實幾年前他們就應該死了,多活的這幾年都是賺的,也該知足了。順便通知您一聲,我們組織希望您能在期限內還清債務,請不要試圖賴賬或者逾期,否則我們會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進行追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