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上線的第一百二十二天(第2/3頁)

“不對。”姬君垂眸搖頭,垂在後背的長發像海中的水草。

頭發在海中纏住人的腳,人卻以為是水草。

“人心黑暗,它要藏在同樣暗色的東西下頭,才能遮住醜陋。”姬君冷冷地說,“為何要點燈?為何要將醜東西露出來給人看?!”

在震耳欲聾的呵斥聲中,男人仿佛看到姬君皮膚下蠕動的白蛆與和服花紋上膨脹的鬼頭。

他大叫一聲,轉身就跑。

美麗的姬君沒有追趕,她擡頭環視周圍明亮的燭光,眼睛裏的怨毒再也藏不住。

“母親在黑暗中死去,殺死他的愚昧之輩卻在光明中苟活。”

“燭光不會庇佑你們。你們就是被掩蓋在黑暗中的醜陋,光照得越亮,越無處遁形!”

男人沒有聽見她的話,他下意識地跑回最有安全的家。

屋外的燭光照不進屋內,男人家中昏暗,只有一盞小小的燭台照亮方寸之地。

他抱著燭火躲在墻角,背後傳來忽遠忽近的木屐聲。

男人知道這是姬君在村中尋人,他抱著只夠照亮手掌的燭台,像抱著他全部的希望。

“鬼怕光,鬼怕火。”男人喃喃地念著母親教給他的話。

母親教他:“別人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村民厭惡忍者、厭惡忍者的孩子,所以他也厭惡,他也去殺。

理由?沒有理由,大家都這樣說,那肯定是對的吧?

“如果是對的,為什麽姬君那麽生氣呢?”男人抱著燭台發抖,“這不是貴族老爺教給我們的話嗎?她難道不是我們的同類嗎?”

“忍者呢?不是你的同類嗎?”有人問。

“不是,”男人下意識地回答,“他們是怪物。”

“可怪物保護你們。”

“那是他們應該做的事。”

“不怕嗎?你們打不贏怪物。”

男人渾渾噩噩地說:“不怕,我們可以殺掉他們的孩子。”

“你是,這樣想的嗎?”溫和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利無比,一口利牙咬住男人的咽喉。

他這才發現姬君就在自己面前。

只有一顆頭。

從燭火中探出的一顆頭。

她美麗的長發被海水打濕,死魚的酸臭味和屍體腐爛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蒼白的肌膚被水泡得腫大,眼睛像翻起的魚白。

男人一眼看出,這是在水下被活活淹死的人屍身的模樣。

當年跳海的女孩終究沒有活下來,與母親一起死在被燭光照亮的夜晚。

那顆頭死死地咬住男人的脖子,他掙紮著打翻燭台,燭心滾落到床底。

隨著火星在地面散開照明,男人才發現連接頭顱與燭台的是一根長長的、帶血的臍帶。

那是女孩從母親肚子中出生時的臍帶,她與母親最深最深的羈絆。

火滅了,頭顱與街道上的腳步聲戛然而止。

男人呆坐在地上喘氣,脖子上血淌了滿手。

“光,要把光滅掉。”他瘋了似的站起來,用手掐滅村中每一寸燭火。

村民們都說男人瘋了,他不許這裏點燈,多黑也不許點。

“你們是錯的!只有我知道一切!”男人高聲說。

沒人附和他,曾經贊賞他是英雄的村民們露出嫌棄的目光。

男人在村中遊蕩,他隱隱聽見有人說要趕走他,說他是個瘋子、是怪物、是不祥的東西。

恍惚間回到那個黑暗的夜晚,他將魚叉刺進“怪物”的身體裏,村民們躲在男人背後叫喊:“殺了她!她是怪物!是不祥!”

曾在怪物面前保護他們的男人,最後被他們當作了怪物。

男人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敵國的忍者入侵村莊,忍者們擋在他們前面的樣子。

那時,敵國的忍者是怪物,本國的忍者是英雄。

男人又想起母親的話:“別人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不。”他喃喃自語,“我們才是怪物,我們都是怪物!”

第二天,村民發現瘋男人死在家門口,手裏攥著一大把白蠟燭。

蠟燭真多啊,每個人都能分一根。

村長說:“我們把他埋了,這些蠟燭就是他給我們的謝禮。”

村民們高高興興地分走了蠟燭。男人不在,他們終於可以點蠟燭了。

一朵又一朵燭火在慘白的燭台上盛開,蠟淚一滴滴流下,燭身像腐爛的手層層起皺。

燭火安靜地燃著,照亮睡著的人。

夜幕越來越暗,被尿意憋醒的村民朦朧睜眼,看見一個女人的頭。

“我什麽時候有媳婦了?”村民迷惑地伸手想攬住女人,卻只摸到一根滑膩冰冷的臍帶。

“夜晚,為何點燈?”女人問。

“啊啊啊啊啊!”井口健一尖叫地扔掉書,猛地翻身紮進被子。

“草草草。”他額間的冷汗打濕了頭發,“溫馨睡前故事?誰給我的勇氣認為這是童話?”

他的親娘耶,夢回您老人家當初講百物語哄睡的黑暗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