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0章 我的名字叫做丁蒙(五)

沒有歡呼,也沒有掌聲,甚至連聲音都沒有一絲,整個莊園內外忽然靜得猶如一座空城。

雪花不知什麽時候停了,篝火也徹底熄滅,但寒風忽又刮起,風掠過庭院中的樹林,大地像是在嗚咽。

“對……對不起……”少年艱難的開口了,他的口氣顯得很難過。

這句話不是對展龍說的,而是身後的少女說的,他知道少女聽不見,但他還是要親口說出來。

因為只有用這樣的方式,才能表達出他的尊重,在他的眼中少女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被隨意踐踏的工具。

也只有用這樣的方式,才能表達出他的內心,他是多麽的想幫少女完成心願,但是走到眼前這一步,他真的盡力了,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這麽冰冷而殘酷。

少年忽然又笑了,笑容依舊是那麽友好而燦爛,就像和煦的春風一樣,仿佛要把這無情的天地給融化,他努力的安慰少女,口氣也變得十分輕柔:“好好活下去……”

說完這五個字,他就仰面重重倒下。

少年倒下去的時候,禹興揚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就像陷入了萬年冰窖之中,他太激動、太驚喜,完全沒有留意到少年切傷展龍手腕的同時,展龍也把劍送進了少年的心臟,只留下一個劍柄在外面,劍身已徹底穿透胸膛。

“好!”不知是誰帶了個頭,眾人終於鼓起掌來,議論聲四起:

“展龍兄弟真是厲害,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是啊,白兄指點出來的子弟,弱得了嗎?”

“那一劍真是又快又準,太漂亮了……”

……

禹興揚什麽都聽不見,他從頭到腳就像是被人澆了一盆冷水,然後被抽光了靈魂,呆呆在站在哪裏,他不知道該說什麽、該做什麽,他感到無路可走、也無處可去……

如果你見過一個又聾又啞的人忽然間大哭的情形,你一定會被嚇著,因為他們發不出聲音,只是喉間“嗚嗚哢哢”的作響,聽起來像野獸在磨牙,而且臉色漲得發紫,如同一個人突然間發了瘋。

少女現在正是這副癲狂的神態,她伏在少年的屍體上嚎啕大哭,但無論她怎麽搖晃,少年永遠也不會再醒來了,而屍體的眼睛並沒有合攏,她的眼淚卻一滴滴墜入了屍體的眼中。

然而在這個地方、在這種場合,沒有人會在意一個農家少女的眼淚,更不會在意她這種人的存在。

她活著,已經對天家構不成威脅;她活著,其實已經等於死了。

在一片贊揚聲中,少女忽然拔出了少年胸口上的短劍,然後猛的刺入了自己的心窩,她也慢慢的癱軟下去。

直到她也倒在地上,少年的眼睛仍然沒有合上,臉上的笑容依舊燦爛,好像是在重復他生前最後那句話:“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真的太難太難了,死卻反而變得更為容易。

禹興揚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無權介入少年的戰鬥,但他也沒有阻止少女自殺,因為他了解他們,從少年被殺的那一刻開始,少女的心就真正的死去了,她已經徹底失去了希望,陷入了永恒的絕望。

這個世界最無情的東西就是公平,它其實最不公平,因為它需要你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就算你肯定付出生命,也換不來正義。

而正義也不是必勝的,就連永恒的陽光也有被烏雲遮住的時候,就像天青的這個私人莊園,它現在不正也是被黑夜包圍著的嗎?

雖然宴會又恢復了熱鬧、舞姬們又開始了表演,美酒和佳肴又流水一般端了上來,但禹興揚忽然間感到很冷,一種心如死灰的冷、一種深入骨髓的冷。

兩具屍體已被護衛擡走,沒有誰再提剛才發生的事情,好像剛才這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就連浸紅的積雪都被迅速打掃幹凈。

禹興揚默默的走到天青旁邊,天青正紅光滿面的在朝皎古等人敬酒。

“天兄!”禹興揚面無表情的開口。

天青轉過身來,笑道:“禹兄,招呼不周有失禮儀,請多喝幾杯。”

禹興揚抱了抱拳:“天兄,告辭!”

天青詫異道:“時候還早啊,禹兄這是為何?”

禹興揚沒有再回答他,抱著寶刀默默朝莊園大門外走去,這個地方,他連一刻都不想再呆了。

因為他已經有了悔意,如果之前不是他率先開口幫腔,事情就不會反方向發展,或許少年少女現在都還能夠活下來,也許活得有些屈辱,但總比那麽悲慘的死去要好得多。

現在他唯一能夠做的,就是追上那幾個護衛,把屍體要過來,無論如何他希望自己能夠親手把這兩個人安葬,至少那樣他心頭要好受些。

他忽然發現自己連那少年少女的名字都不知道,他覺得自己比起那少年實在是差得太遠,空有一身本事卻連站出來的勇氣都沒有,甚至連那少女都不如,少女都有勇氣慷慨赴死,他卻從頭到尾縮在那些衣著光鮮的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