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年後。

大荒深處。

“阿娘不走,阿娘不走!”一歲半的小兒子哭聲撕心裂肺。

孩子止不住的哭聲如同一把鈍刀反復切割沈卉的心,她心疼地擦去孩子腦袋上浮出的細密汗珠。

“娘,我會照顧好弟弟的。”大兒子抱住了哭泣的弟弟,輕柔拍著弟弟的後背,手裏拿著撥浪鼓吸引他的注意力。

見幼弟的注意力已被自己手裏的撥浪鼓勾去,大兒子示意母親快走。

欣慰地看了一眼大兒子,沈卉不舍地走出洞府。

望著母親的背影,大兒子擡手抹去了自己的眼淚。

一身戰袍的沈卉看著身後一望無際的大荒平原陷入恍惚,她生於斯長於斯。比起師長們口中富饒美麗的五境大陸,大荒於她而言更像家鄉。

“嗚”。

海岸邊集合的號角已經奏響。

沈卉抓緊時間拋向集合地點。

三年前,妖王寧瀟然打破大荒封印後不知所蹤,隨後妖族主帥夏千山協助其弟夏川登上九山宗宗主之位,以九山為據拉開四族混戰的帷幕。

大人物的風雲變化沈卉並不關心,她只知道最初走上戰場的多為金丹期及以上的高階妖修。隨著時間的推移,築基期妖修也被要求參戰。如今,像她這樣剛剛踏入修煉門檻的引氣期修士也被要求加入戰場。

而她的丈夫半個月前便沒了音訊,至今生死未知。想到家中兩個年幼的孩子,沈卉險些落淚。

沈卉的本體是一只麻雀,戰力低下的她被分配了協助清掃殘局的工作。

望著四周的一片屍海,腿軟的沈卉跪倒在地。離她最近的是一位人族修士殘破的屍身,那人只剩了半截身子,腰腹以下化作一片血水。沈卉不敢與那雙死不瞑目的雙眼對視,她捂住雙眼,卻發現不知何時,她的雙手已沾滿鮮血。

“啊!”

跪在血海裏的沈卉無助哭嚎。

一柄殘刀飛向哭泣的沈卉,而情緒崩潰的她一無所覺。

“嘭!”

殘刀被打翻在地的聲音驚醒了沈卉,是清掃小隊的隊長救了她。

隊長冷漠地看著沈卉:“如果不想變成屍體,就給我打起精神!”

殘刀來自於一個還剩半口氣的魔族修士,對方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刀拋向了沈卉,如今已經咽氣。

那魔修看著約莫十四五歲的樣子,看起來和沈卉的大兒子差不多高,那張稚嫩的臉龐上寫滿了怨恨與不甘。

“他看起來和我的大兒子差不多大……”沈卉喃喃自語。

隊長眼裏閃過一絲不忍,他擊暈了沈卉,通知下屬帶她回去。

北境與西境交接處,白沙城,

“老賀,你回來了!”看見平安歸來的好友,屋內的孟海吉一臉難以抑制的喜悅,孟海吉右手空蕩蕩的袖管隨著他的走動輕微晃動。

一旁的薛臨問道:“老賀,你的眼睛好些了嗎?”

渾身藥味的賀同光點頭道:“宗裏的醫修每日都會為我看診,恢復的差不多了,你們不必擔心。”

薛臨松了一口氣,孟海吉望了賀同光一眼,垂下了眼。隨後,孟海吉用左手替賀同光倒了一杯茶:“袁堂主的送別儀式,定在了今晚。”

手中的茶水晃動,賀同光哽咽道:“好,我知道了。”

修士並不講究入土為安,一把烈火,一抔骨灰,隨風而去,隨水而去,化為鳥,化為魚,化為天地一顆微粒。

傍晚。

暫代刑罰堂堂主之職的孟海吉帶頭點燃了幹柴。

熊熊烈火模糊了安詳沉睡的袁瑛的面容。

“袁師叔……”再也抑制不住情緒的賀同光淚流滿面,他想起了袁瑛在慰靈閣鼓舞自己的場景,想起了袁瑛指導自己練武的場景,想起了袁瑛醉酒痛哭的場景。

身後有刑罰堂的弟子在低聲啜泣。

那個會拍著書案吹鼻子瞪眼的袁堂主,那個會陪弟子一起練習基本功的袁堂主,那個會為弟子堅守本心而自豪的袁堂主,那個會為了自家弟子與其他元嬰修士對罵的袁堂主,永遠離開了他們。

夜晚。

左眼上的傷口大約因為哭過的原因,此刻又癢又疼,賀同光角色似乎有小蟲子一直啃食自己的眼珠。

“賀師兄,對不起,我來晚了。”一個熟悉的懷抱籠住賀同光周身。

賀同光轉過身子面向郁曠,他伸出雙手緩緩撫摸了郁曠的每一寸臉頰,觸到對方紮手的胡渣和硌手的骨頭時,賀同光有些心疼:“你有沒有受傷?”

“一些小傷罷了,不礙事。”郁曠避開賀同光的傷口,將吻小心翼翼落在對方左眼的眉骨上,“賀師兄,安心休息吧,我守著你。”

翌日,賀同光醒來,身側空蕩蕩的,仿佛昨晚的一切是自己的一個夢。

走出屋外,看守的弟子行禮:“賀師叔,昨夜洗月宗的郁道君來過,他現在去找孟師叔了,讓您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