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五毛錢特效的幻境

楚靈犀無緣得知豆沙包背後的秘密,索性化身華胥巡查委員,晃裏晃蕩,閑逛溜達,繞了一大圈之後,來到了澄暉的寢殿。

她穿墻而入,正見山水幻境,原來小奸龍澄暉也在修煉太虛空靈幻境術。

真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同樣是靈仙,澄暉和暮亭之間的實力差距,竟然比楚靈犀的腦洞還要大。

小奸龍和絕大多數神仙一樣,喜好風雅澹淡,他所變換的風景,意在描繪繁華落盡見真淳的意境,取景於詩詞——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楚靈犀既非心素如簡,也非人淡如菊,完全無法理解仙界清湯寡水的審美取向,她僅從技術層面評價,澄暉的幻境堪比五毛錢特效,寒磣中帶有滿滿的槽點。

澄暉法力不濟,偏偏還想搞出山山水水的大場面,就如同偽闊少強撐場面,用五兩銀子擺十桌宴席,菜品盡是臭魚爛蝦,連下酒的花生米都不是油炸的。

楚靈犀背手踱步,細賞幻境,如實吐槽:“姑奶奶雖然不懂文藝,可我好歹見過世面,人常說好詩如好景,不尚藻飾,不雕不琢,平淡自然,但你總不能淡的像是白開水,寡然無味,應平而有趣、淡而有味,你最缺的就是趣和味,平心而論,與其瞧你這粗制濫造的風景幻境,我還不如返回妖界,欣賞三流藝術家元國主那些附庸風雅的山水大作!”

澄暉何嘗不知,自己施法展現的3D幻境,根本比不過2D的名畫,他的心如被滾油烹煮般痛苦焦灼,眉間褶皺似刀砍斧刻,不得不改變路線,放棄大場面,改走小而精的路線。

他轉指施法,變群山為孤山,重在表現“采菊東籬下”與“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的雅意,結果還是差強人意。

山水花鳥,變形容易,變神不易,以四君子之一的菊花為例,重在神韻而非形態,看似悠然恬淡,卻有著最堅硬的風骨,故而才能成為歷代文人墨客的寵兒。

真正的高手,以幻物抒情明志,菊為不入俗流和隱逸的象征,不僅有“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的剛烈,也有“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後更無花“的驕傲。

然而,澄暉幻變出的只是菊花本菊,嬌嫩有余,氣韻不足。

更為致命的是,他用力過猛,搞了一個菊花大觀園,其中確有鳳凰振羽、綠牡丹、西湖柳月和墨菊等名貴品類,卻莫名有種暴發戶的惡俗之氣在其中。

村姑見到這一大片菊林定然激動的很,爭相折來插滿頭,大紅花裙配明黃秋菊,一秒變身村頭最靚的妹。

楚靈犀越發感覺,澄暉和穿金戴銀、滿頭珠翠的合鸞是天打雷劈的絕配情侶,二人審美品味出奇地相似,可組成暴發戶CP,閃亮出道,晃瞎人眼。

澄暉當然也意識到了俗氣的問題,大刀闊斧進行刪減,他的審美境界終究是比惡鳳凰強一些,不消眨幾眼的工夫,逼格便提升了三個档次。

竹籬邊僅剩寥寥幾株菊花,似是無心栽花花自開,別有一番美景天成的意趣,同時還有傲骨淩霜的氣節,如詩所雲,花開不並百花叢,獨立疏籬趣未窮。

細節方面也處理的很好,菊花的品種與顏色的搭配堪稱完美,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一瞧便知澄暉在四藝雅趣之上的造詣頗深。

楚靈犀雖有一身純爺們兒的剛氣,可她畢竟是楚州嫡長公主,兒時在宮中也被逼著學過幾日插花,成績當然是慘不忍睹,不過好歹能看出一點門道,即便當不了主流藝術家,做一位批判主流的評論家總歸是綽綽有余。

昔日的她在插花課上主要做兩件事,一是睡大覺會周公,二是瞎胡鬧辣手摧花。

花藝師父的教導,她偶爾也會聽一聽,以便於更有針對性地攪亂課堂秩序。

譬如師父傳授插花“清疏凈雅”四道,涵容愈深,其境愈大,涵而不顯,卻有萬物存焉,“清”為精神之所在,“疏”為意念之依托,“凈”為心靈之向往,“雅”為原則之追求。

師父講了一大通文縐縐的深奧理論,楚靈犀聽的雲裏霧裏,一臉懵逼,懷疑人生,好不容易才搞清楚,翻譯成大白話就是——

花不在多而在精,色不在艷而在雅,疏朗俊逸,淡然脫俗,可也不能過分矯情做作,最好還能帶有幾分天然的質樸。

這其中的道理,像極了女子的妝容。

最為高級的化妝術,不是把臉塗的比白無常更白,不是把眉描的比黑無常更黑,也不是把嘴弄的像吃小孩的妖精那樣紅,而是濃妝淡抹,明明費心費力化了兩個時辰的妝,乍看起來卻像是不施粉黛,立於庸脂俗粉之間,似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