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殺還是養

“嘿,這小子!”

席應真看著遠去的朱五,再看看身前門板似堵著的漢王親兵,晃著腦袋笑了笑。

“跪就跪了,誰讓你現在漢王呢!”

心裏說了一句,轉身之前在漢王親兵的腦袋上敲了下。

“傻小子,敢攔你家道爺!”

親兵咧嘴傻笑。

隨後,席應真背著手,像是個志得意滿的老翁一般,溜溜達達的走出去。

不過,在他轉身的一刻,臉上的笑容,卻忽然有一些難以捉摸。

“爺,咱去哪兒?”

漢王府門口,小毛驤早就守著了。席應真身邊從來不帶人,除了他。

“回家!”席應真依舊背著手。

他們的家,就在挨著城西,靠近運河的工匠坊。

若是靠走,還真要些時候。

老道在前,毛驤在後,漢王府的大門漸漸甩在了身後。

陽光在街角蔓延開,一老一小像是散步的祖孫一樣,格外安詳。

但是。

“咳,咳,咳!”

剛剛過轉角,席應真卻突然佝僂著,劇烈的咳嗽的起來。

這是一條細小,僻靜的胡同。

一只枯瘦的手扶住了墻,咳嗽聲愈演愈烈,另一只手捂著嘴。

滿臉的皺紋像是刻進了臉龐中,深深的陷進去。

胡同裏,似乎都是他咳嗽的回音。

“爺!”毛驤小聲呼喚,眉宇中全是關切。

“咳,咳,藥!”扶著墻的手伸了出來。

不管何時,毛驤都隨身背著一個小匣子。聞言趕緊從裏面掏出一個蠟丸,一個小酒壺。

丸藥入口,用酒壓下去。

席應真靠著墻壁,慢慢的喘著粗氣。

“哈!”許久之後,老道慘然的笑笑,“娘們怕老,爺們何嘗不怕?”

說完用衣袖抹抹嘴,咬著牙繼續前行。

“爺!”小毛驤突然哭出聲,因為他看見,剛才席應真捂著嘴的那只手,手指縫裏,有著觸目驚心的殷紅。

席應真回頭,繃著臉,“不許說出去!”

“嗯!”毛驤滿臉是淚,“爺,別走了。俺給你找個馬車吧?”

“行,去吧!”席應真又無力的靠在墻上。

毛驤飛奔而去,席應真看著少年充滿活力的背影,無聲的笑了。

“年輕真好!”心裏默念著,擡頭看向天空,“老天爺,你要是能行行好,多給我幾年行不行?我不貪心,五年,五年就行。讓我把該寫的寫完,該教的教了,該做的做完。那樣,我也就沒什麽遺憾了!”

腳下,幾顆初生的小草和蔓藤,在陽光下茁壯的成長。

靠著墻壁的老人,格外蒼老。

陽光在墻壁上的影子,似乎移動了一些。

時間,永遠是個輪回。

在終點之後,一切歸零。

……

“重八濠州本部兵馬四萬余,又得脫脫降兵,淘汰老若屯田,有精兵十萬。”

“十萬人中,亦有大量胡人,其中以淮安降兵騎軍,廬州牧奴最為精銳。略略估算,所部可上馬為騎軍者,三萬余人。”

“有元臣董摶霄為其所用,負責屯田,組織官府安撫百姓耕種,采集糧草食物。雖淮安城破,百姓解餓,但軍民可活。淮西諸地又秋收在即,董摶霄曾言,今年可過。”

“董摶霄其人,早為元廷高官,治理地方上馬管軍下馬管民,深諳治民之道,重八身為倚重。”

藍色的信捏在手裏,朱五坐在書房中,皺眉觀看。

“他,原來也沒有原地踏步,而是慢慢的追趕!”

大白天,屋裏還點著蠟燭。

朱五慢慢把信點燃,心裏在默默的盤算。

“脫脫南下,是危險也是機遇。自己抓住了機遇,朱重八也抓住了。不但兵力翻倍,而且他的濠州軍也脫胎換骨。”

三萬騎兵什麽概念?

這不是勉強能騎馬的假騎兵,而是真正能上馬成風的騎兵。

若不是這次脫脫南下,江南水路縱橫,騎兵沒有用武之地。

若不是自己堅壁清野,步步為營,堅守淮安,沒在元軍缺糧之前野戰。

若不是脫脫的人餓昏了頭。

若不是廖永安燒了淮安。

朱五不敢想。

真不敢想。

當日在和州城外,第一次遇到脫脫之時。

那些鋪天蓋地的騎兵,肆意踐踏定遠軍的士卒。

彼時的慘狀,現在想起來,朱五依然陣陣心悸,頭皮發麻。

有了這些騎兵,若是在北方,朱重八必為元廷第一心腹大患。元廷肯定連劉福通都不會打,只打他。

“幸好他沒馬,有馬他現在也養不起!”

朱五笑笑,但是笑容中帶著些自嘲。

現在,不代表將來。

這三萬可以當騎軍的兵,不但是元廷的大患,也是朱五的大患。

“他有今天,雖然有自己始終沒有痛下殺手的原因。但是歸根到底,是他朱重八自己沒放棄。不管我走得多遠,他始終在默默蟄伏,等待著機會,默默的積攢力量。到底,是原本的天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