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粉身碎骨渾不怕

於謙並沒有退讓,說道:“陛下的性子,一定要有大動作的,今日將錢用在修河上,也算是深固根本之策。總好過,陛下對外征戰。”

於謙說道:“學生估計,大規模修河,最少要修上數年,才能將所有地方整頓一遍,也就是這數年之內,陛下不可能對外有什麽大動作了。”

“等陛下年紀大了,就安穩多了。”

楊士奇說道:“我說的陛下,我說的是你。”

“我能在內閣之中待上幾日?待不了幾日了。到時候我將你從外面調進來,你就可以直接入閣了,以陛下與之間的君臣知遇,將來未必不能坐在我這一把交椅之上。”

“但是這一修河,你在外主持,曹鼐在內呼應,將來你即便有治河之功,入閣之後,也會在曹鼐之下。”

“你難道不知道,曹鼐比你小兩歲啊。”

“你難道想學楊榮嗎,一輩子被曹鼐壓在身下。”

於謙說道:“學生不在乎這個。”

楊士奇說道:“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是你以為修河就這麽簡單,我可以告訴你,陛下起意治水的時候,我也細細研究了。我與吳中談過,不管你怎麽修,這河北的河,還是會決口。”

“此乃天性,太行山與河北平地落差太大,水汽積郁,多有大雨,而河北降雨的季節,就那一兩月,這個時候不發洪水都難,泥沙具下,而有土質的原因,大壩根基不穩,往往大壩還沒有問題,但是下面就給掏空了。”

“你以為大明歷代工部尚書都是傻子,都看不見嗎?”

“這一件事情,如何好辦的話,早就有人做了,哪裏等到今日。”

於謙說道:“正因為,這一件事情別人不肯為,而學生必為之,總要有人為朝廷做事。”

“做事,你做不成的。”楊士奇說道:“如果尋常修堤壩,基本有了問題,也不至於出什麽事情。但是而今,陛下對你多信任,每年最少一千萬兩的修河款項,幾乎將朝廷結余清掃一空,全部給你了。修成了你封爵都有望的。”

“但是一旦有了問題,你會怎麽樣?你想過沒有。即便陛下護著你,但是天下士林,朝中百官,會怎麽看你?”

“千夫所指,不病自死。”

“即便你修河修好,你於某人頭上,就是大明第一治水能臣,而今之天下,那年沒有水患。恐怕你一輩子,都要在外任奔波治河了。中樞的位置,你想都不想了。即便陛下想讓你回來。你以為你就能回來嗎?”

於謙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之極。

於謙雖然也是一方重臣,他畢竟沒有在中樞待過多長時間,即便是順天知府的時候,也更多是履行的地方官的責任。

對中樞的爾虞我詐了解不深。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治河大工之下,隱藏著這樣的危險。

可以說他只要接了這一件事情,這治河的成敗,就與他的政治生命掛鉤了。甚至他在政治生命就定型了。

很多人並非沒有能力,但是就是進不去中樞那幾把交椅。有時候就是身上的標簽所致。

一旦所有人都以為於謙乃是治水能臣,那麽天下有很多位置,都要說成非於謙不可,別的不說漕運總督。

說一句實話,雖然河北水患很嚴重,但是淮河水患並不比海河這邊差多少,更不要說淮河水患與黃河水患,運河糾纏在一起。

更是一個棘手的難題,比北直隸水患難多了,也危害很大。

如果楊士奇是於謙的政治對手,有一萬個辦法,讓於謙在漕運總督位置上坐到死。

對別人來說,主持治水,或許是一個光輝的履歷,但是對於謙來說卻不是。

於謙與皇帝之間的特殊關系,很多人都看在眼中了。

而且遍數於謙的履歷,地方履歷過重,中樞履歷缺乏,雖然朱祁鎮有意增加中樞大員在地面上歷練。

但是總體來說,大部分中樞人員,還是喜歡有中樞履歷的。

於謙在這上面本來就缺乏,他即便回六部當一任尚書,然後再入閣,都比他當這一任直隸巡撫強多了。

好一陣子,於謙臉色也平復了。於謙重重的向楊士奇行了一禮,說道:“多謝老師提點。”

楊士奇的語氣有一些緩和了,說道:“你想明白了,而今還有辦法挽回的,一旦定下來,可就沒有辦法挽回了。”

於謙說道:“學生想明白了。這治水之事,學生既然答應了陛下,就要做到底。”

楊士奇憤然說道:“你,你,怎麽這麽冥頑不靈。”

於謙說道:“老師,於謙自幼讀書,自然知道民貴君輕的道理,與百姓相比,君尚且輕,況於謙一匹夫矣。”

“大明有太多能當內閣首輔的人了,但是能得陛下信任,委托治水大權的人。卻只有於謙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