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理財聖手

王直微微撚須,說道:“周忱是一個能臣,這一點,不僅僅朝廷之上誰都知道,否則也不會讓他在江南巡撫的位置上,一坐就是這麽年,細細想來,卻是宣德五年,臨危受命之後,就沒有挪過位置了。”

朱祁鎮說道:“臨危受命?”

“正是。”王直語氣之中帶著幾分回憶的神態,說道:“臣記得,宣德年間免去江南錢糧大概有一千一百萬石之多。”

“我朝每年賦稅才多少,不過二千多萬石,但是各處錢糧具有去處,每年能夠結余二三百萬石糧食,就算是好年成了,在永樂年間,更有入不敷出之態,江南錢糧才朝廷根基所在,連續數次,征收不力,不得不面去欠糧,當時可以說是朝野震動。”

“宣宗皇帝,多次召大臣密對,商議的就是如果處置江南錢糧。”

“當時東裏公力勸宣宗皇帝,啟用周忱。”

“周忱受命之後,奔馳數千裏,青衣葛布一驢而已。遍訪江南,結果官場算時間,都知道新任巡撫要到了,卻不知道在何處。他自己換了官袍,獨身登門,滿座皆驚,卻不知道新任巡撫已經到了大半個月了。”

“周忱當時的上奏,臣還記得一二,‘有重負之名,無征輸之實,’‘重負則民逃,蘇州民戶逃亡過半,人地為空。’”

“面對江南的情況,他一方面請陛下免錢糧,另外一方面卻是實行平米,折納兩法。”

“所謂平米,卻是將加耗列入正項之中,太祖皇帝與民休息,大明賦稅不重,即便是江南重賦,但江南百姓最苦之處,非是納糧,而是運糧,特別是北京遷都之後,江南之糧千裏迢迢運到京師,足以讓百姓破家破產。他與平江伯陳瑄商議,改民運為官運,百姓只需到江陰納糧即可,並且將這種路上的消耗,稱之為耗米,加在正項之上。”

朱祁鎮一聽,頓時皺眉,心中暗道:“這不是加稅,百姓怎麽能樂意?”

朱祁鎮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人,也是了解升鬥小民是一個什麽心態,你做的再好,但是關於錢的問題上,只要加了一毫,他們都能怨聲載道。

怎麽可能,一邊加稅,一邊讓百姓稱贊。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王直似乎看出了朱祁鎮的心思,說道:“陛下有所不知,江南民間苦於運,而今加征耗米,各家就不用出丁了,百姓自然樂意,而且周忱加征耗米,也是有分寸的。官田少加,於民田多加,有意均賦。”

朱祁鎮微微皺眉,說道:“怎麽回事?我記得朝廷在江南有好幾十萬頃官田,難道官田賦稅重於民田?”

朱祁鎮對此還是很清楚的,太祖皇帝下江南的時候,將前朝官田,也就是宋元官田,還有張士誠家族的田地都列為官田。

但是官田征收與民田沒有什麽差別,不過是朝廷多收了一分地租而已,但是普通百姓佃種別人家的田,也是要收地租的。不過是將地租交給朝廷而已。

除此之外,並沒有多征了。

王直說道:“陛下,江南官田早就不是開國之初了,而今不知道轉手了多少次了,佃種官田的百姓,不僅僅要交官府的賦稅,地租之外,還要給地主交分子。可以說是苦不堪言。”

朱祁鎮一聽,心中暗罵道:“二房東這種事情,在古代也有。”

本來在國初的時候,就是百姓直接從朝廷這裏租官田,而今官田早就不清楚了,只是官田上的地租也名存實亡,成為土地另外一種附加稅而已。

朱祁鎮用腳趾頭想,這裏面一定有不知道有多少交易。

為什麽朝廷幾十萬頃的官田,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朱祁鎮本來想問,但是一看王直低頭垂目,默默的捏著自己的胡子,不言不語。

朱祁鎮心中一愣,心中暗道:“果然是‘潁川、弘農可問,河南、南陽不可問。’而今江南官田,果不可問。”

漢光武帝派人度田,結果就出現這個結果,河南就是京畿,南陽乃是帝鄉,各種權貴盤根錯節,自然不是不可問的。

而今江南官田的問題也如此。

年代久遠,發展到現在的情況,並非一日兩日的情況,參與進去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

查未必能查清楚,但是能查清楚又如何?他們沒有少納半點錢糧,不過是苦了百姓而已。

而且有些人已經死了,怎麽處置?真要血洗江南不成。

朱祁鎮嘆息一聲,不再問了。

王直見朱祁鎮平靜下來,繼續說道:“而且這耗米之用,不在官府,而是設濟農倉,但凡鄉裏之用,皆從中出。則百姓雖然出了耗米,但是徭役減輕了不少,他們自然樂意了。”

朱祁鎮聽了之後,腦中忽然冒出一絲火花,說道:“你的意思,這耗米之處,可以代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