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楊溥之死

對於任何時代的百姓來說。戰爭帶來的永遠是苦難。

不管任何政治家還是野心家,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發動戰爭,但是對百姓來說,一個人的命只有一條,一家人的性命只有幾條。

不可能再多,人死不可復生。

朱祁鎮距離民間還是太遙遠了一點。

他或許在戰略之上想得足夠深入。他有他的理由,但是如果將心放在普通百姓身上,絕對是能不打仗,就不打仗。

即便是勝利了,有萬般好處,真正能落到百姓身上的有幾分?但是輪到付出的時候,卻是最下層的百姓,去付出血肉。

曹鼐對這個模式,十分明白。因為曹鼐的家鄉,當初也是北征征召百姓的區域之一。有太多的百姓,從此一去不復返,有些連一個死訊都傳不回來。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

這並不是誇張,而是寫實。

曹鼐作為河北人,最不想打仗的就是河北地方的百姓了。

因為九邊百姓都習慣了戰爭了,而也就是河北山西等百姓,平時的日子,還算是太平。但是一打起仗,很多勞役都是都攤牌不到南方去。

楊溥看著曹鼐。

他其實對曹鼐並不是太滿意的。

但是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內閣首輔繼任人員,絕非楊溥可以確定的。

楊溥如果連內閣首輔之位都私相授受,朱祁鎮是決計受不了。曹鼐是楊士奇的班底,是朱祁鎮與文官集團的妥協。

這一點,是曹鼐的位置是決計不能動的。

楊溥知道自己不能更換曹鼐,就想辦法將曹鼐拉入自己的陣營之中。

楊溥口角之間有血絲溢出。聲音也含糊了起來,似乎每說一句話,都對他的身體帶來極大的負擔,楊溥努力平穩氣息,說道:“我老了,這首輔之位,遲早是你的。你是東裏公的學生,有些話,我不用多說,你也知道該怎麽辦了。”

“今後,這朝廷重任就交給你了。”

“萬萬不可讓陛下重蹈太宗皇帝覆轍。”

響鼓不用重錘,曹鼐作為楊士奇精心培養的人才,在政治素養上絕對過硬。他自然是明白楊溥所言的含義。

從正統十一年之後,曹鼐已經有所感覺,因為楊溥已經將很多事務轉交給曹鼐。

曹鼐有所感覺是有所感覺。但是卻暗地壓制住了所有舉動,表現出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

很多事情,越是事到臨頭,就越是有變數。故而曹鼐一動不如一靜,終於等到了今日,內閣首輔的位置就在眼前。曹鼐的情緒已經沒有太多波動,似乎更多是放在楊溥的病情之上。說道:“首輔何出此言,而今天下是少不了首輔,我人微言輕,勸諫陛下之事,還是首輔這樣的元老重臣來。”

“元老重臣?”楊溥言語之中帶著苦笑,說道:“怕,咱們這位陛下,最討厭的就是元老重臣。”

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句話,觸動了楊溥的心思。

楊溥隨即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灑了一衣襟。

朱祁鎮正在宮中默默思索,然後讓楊溥下位的時候,卻不想卻傳來消息,楊溥歸家之後吐血。

朱祁鎮大吃一驚,說道:“太醫可曾去了?”

“已經去了。”範弘說道。

朱祁鎮說道:“傳令給太醫院,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治好首輔。”

“是。”範弘立即答應下來。

朱祁鎮已經坐不住了,起身不住的徘徊。

說實話,朱祁鎮氣極的時候,未必沒有想過讓楊溥死,但是一旦他回復理智,就毫不猶豫的將這個想法按捺下去。

無他,如果大明朝廷對楊溥這樣的兢兢業業的老臣,都不能有些寬容,將來如何讓天下人為朝廷賣命。

當初穩定朝綱的三楊,楊榮最早病逝,而楊士奇也病逝家中了,只有而今楊溥了。

即便不論楊溥在正統一朝的功勞,單單說,他在太宗,仁宗,宣宗三朝的功勞,朱祁鎮就決定給楊溥死極哀榮。生前榮華,死後大名。

這與楊溥本身的政見無關。

純粹是喪事做給活人看。

所以,即便朱祁鎮而今想來想,也不過是想讓楊溥退下去而已。並沒有想將楊溥怎麽樣?畢竟治罪楊溥,朱祁鎮固然痛快了。

但是為大明辛苦數十年的老臣,朱祁鎮就不能寬容,楊溥固然是晚節不保,但是朱祁鎮又能有什麽好名聲嗎?

幾乎是兩敗具傷。

楊溥此刻重病,卻一下子解了朱祁鎮的難題。

只是一想到,楊溥大抵是存了死諫之心,朱祁鎮心中就滿不是滋味。

他其實一直想說服楊溥,如果楊溥能贊同與瓦刺大戰,將來後勤事務交給楊溥掌總,朱祁鎮就放心多了。

畢竟,楊溥是經歷過太宗北伐的人,知道這後勤怎麽組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