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朱祁鎮之心

於謙還是有些不可思議。

於謙知道宮中有錢,但萬萬沒有想到宮中有錢到了這個地步。

這也是朱祁鎮在很多事情上,大包大攬的原因。

什麽沒錢,內庫出五十萬兩,這個也沒有錢,再出五十萬兩。

於謙說道:“陛下,您說這個是什麽意思?”

朱祁鎮說道:“讓我看來,從古到今,天下人都是出土了刨食,百姓也是,朝廷也是,但是土地能養得人是有限的。大明從開國到而今,人口最少增長了數千萬。我自信在大明諸帝之中,也算是拔尖的一個,這個問題,我不來解決,難道留給子孫,最少太子是解決不了這麽問題的。”

於謙其實也隱隱有所感覺。

少府其實是北中國的商業霸主。特別是鐵業絕對霸主。在其他方面也有插手。

只是少府大多時候是生產,並不參與下遊商業行為。各地鐵匠鋪都是賣鐵,而這鐵都是有商人從遵化賣來的。

北京馬市之中馬,有不少都是皇家馬場出產的。

只是少府並很少與百姓發生關系,即便是最接地氣的產業,在京城之中收租,也是與這些店家發生關系,並不直接與百姓相關。

而且北京本來就是各方面都有皇室的影響力,百姓也習慣了與宮裏面的人打關系,不像外地的人那樣大驚小怪。

這些東西不細想,是想不到的。

畢竟,而今大明商業與官場聯系的並不是太緊密的,剛剛有些苗頭的晉商,也在揚州鹽案之中,被當頭一棒。

不如後世官場幾乎與商業抱團了。

所以於謙不清楚,也是正常。

朱祁鎮見於謙不說話,說道:“先生,你覺得怎麽樣?”

於謙說道:“陛下,少府種種,不管是官山海之策,陛下何以覺得少府可以養人?”

於謙的評價一針見血,點出了少府能賺這麽多錢的原因,少府本質上是管仲提出官山海這個政策的延續,是因為壟斷地位才有現代的成就。

特別是鐵。

鹽鐵專賣古代都有。

而今不過是換了一模式而已。

朱祁鎮說道:“先生可看過端木子?”

於謙說道:“看過。”

雖然這一本書是皇帝授意讓人偽作的,但是皇帝一舉一動,都會引得百官解讀,但是僅僅是看過而已。

朱祁鎮說道:“少府模式就是分工的模式。用這個辦法生產,可以生產出更多的東西。比如鐵。正統前期,百姓家中有一副鐵打的農具,就足以當成寶貝傳家。而今別的地方不說,單單說河北,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鐵制農具。”

“河北這些年成為北方糧倉,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朝廷驅除瓦刺,平安南,少府也是有功的。這就是國力,有如此大的國力,足夠朕為大明百姓開拓土地。”

“只是少府坐大,非大明之福。只是少府模式已經有很多人效仿了,少府有多賺錢,先生也看見了,朝廷如何不對這個形式進行征稅,單單從土地上征稅,恐怕富者愈富,貧者愈貧,倒是朝廷的賦稅反而不如一家之富,朝廷當如何維系?”

於謙雖然不知道有沒有可能有一家擁有年收入一千多萬兩的產業,但是他卻很明白,大明朝廷是很難允許大明民間有少府這樣的工廠的。

別的不說,單單說一樣,那就是礦業。

朝廷對礦業一直是很堤防的,特別是在葉留宗起義之後,都擔心礦徒一旦起事,鬧出的事情,不可收拾。

同樣性子的,朝廷對於無故聚集百姓也是很提防的,誰知道你是遊廟會,還是準備造反的了,而且很多邪教造反第一步,就是聚集人員。

所以,想在大明發展大工廠,根本不大可能。

即便江南很多有織坊,但是這些織坊更多是依靠織機,並不一定要將人聚集在一起。

所以像遵化鐵廠一般,聚集數萬人一起勞作的的大工廠,只能是官家的,不可能是私人的。

朱祁鎮想從商業生產之中征稅的想法,於謙也並不反對。

但是他也知道,這些行為都是最基層的胥吏去做的。

官員的貪汙可能是特定的,但是胥吏的貪汙卻是一定的。不管有什麽精明法度,最好都要胥吏去實行。

即便是收糧食,胥吏還有淋尖踢鬥,就是將量器之中糧食堆出尖,然後狠狠一腳踹在量器上面,讓上面糧食滑落一地。

甚至厲害的人,能一腳踢下來半鬥,反正掉到地上的糧食,都讓胥吏自己分了。

如果讓他們這些人去征收更復雜的商業稅收,只會出現兩種情況,一種是一刀切,所有工廠都活不了,要麽他們與這些工廠主狼狽為奸。只繳納一點點的稅銀,其余的都被他們給吞了。

不管怎麽樣,都不是朱祁鎮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