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太子渠上

朱祁鎮在蘭州休整數日。

一來,朱祁鎮是出來出遊的,而不是趕路的,本身就不用走那麽急,二來卻是從肇州府,到蘭州,這一路行程數萬裏,用了兩個多月時間,走的是大明北方最偏僻的地方,談不上爬冰臥血,但也是頂風冒沙。即便有數次休整,但是很多人的疲憊之感,卻是揮之不去的。

特別是一些文官,這是他們一輩子都沒有吃過的苦。

朱祁鎮對他這些臣工,總是要照顧一二。

朱祁鎮就帶著大臣去巡視太子渠了。

太子渠在蘭州西北方向,也就是蘭州到寧夏的方向。是一條暗渠。其實並沒有什麽好巡視,這樣的暗渠,在整個西北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是一個很普通的河渠。唯一不一樣的是太子當年主持人工修建的。

韓文自然知道朱祁鎮的關注點在什麽地方。

於是在當地找到一些老人,是當年跟隨太子修渠的人。

讓他們說太子當年修渠的情況。

自然是說的天花亂墜,將太子誇成了一朵花。

朱祁鎮自然知道其中的水分,但是聽了也是很高興的。高興之余,也是有一些心疼的。當年朱祁鎮唯恐太子不明人間疾苦,要讓太子在最艱苦的地方多吃一些苦頭,只是而今在想起太子在這裏挖掘暗渠的時候,是隱藏身份,親自下渠挖土。

整日灰頭土臉的。

這也就罷了。

但是朱祁鎮卻知道,這種暗渠的挖掘其實有危險性,因為很容易就塌方,雖然只有數米高土層,但是悶死一個人,卻是足夠了。

朱祁鎮一想到這裏,忽然說道:“放繩子。我下去看看。”

丘浚與韓文一聽,齊聲說道:“陛下不可。”

韓文聽了,立即不說話了,讓丘浚先說。畢竟丘浚是他的上官。丘浚說道:“陛下,不可深入險地。”

朱祁鎮說道:“有什麽危險不危險的,難道百姓每年都不修繕此渠嗎?”

任何水利工程都不是一建成什麽都行了,而是要年年維護的,如果不維護的話,年久失修的情況之下,很快就不能用了。

韓文聽了,立即說道:“陛下,這渠有問題。”

朱祁鎮立即皺眉說道:“有什麽問題?”

這是太子所修的河渠,其實大明這麽多水利工程,有一點問題,也不礙事的。但是正因為是太子修的,就有了很特別的政治意味,韓文一說出口,朱祁鎮就覺得不對勁。如果朱祁鎮知道韓文,有大臣之體,不會胡言亂語。

當時就以為韓文有意以此攻擊太子。

韓文自然也知道這情況,但是他在朱祁鎮有意來巡視太子渠的時候,韓文就派人來勘探太子渠的情況,這不看則罷,一看就給自己的弄出一個大難題。他一直祈禱,皇帝在外面看看就行了,千萬別想下渠。

只是他沒有想到,躲是躲不了的。還是要攤開說。

他並非不知道這裏面的政治意味,但是事實就是事實。

他說道:“這數年來,寧夏連年地震,有一年二震乃至三震者,太子渠中,有不少裂縫,最寬的能容人一臂,深不見底,臣萬死不敢讓陛下入此險地。”

朱祁鎮聽了,轉頭看了懷恩一眼。懷恩有些心虛,立即派人去查看。

片刻之後,幾個錦衣衛從太子渠下面爬上來,向懷恩點點頭。

朱祁鎮氣不打一處出。

如果他知道,有這樣的事情,他是萬萬不會來看著太子渠的。

一般來說,古人都不會用人名為河渠城池的名字的。這個習慣來自於一則故事。

智伯用來淹趙之晉陽的河渠,被名之為智伯渠。而渠毀而人亡,而今這個河道,正式的名字並不是太子渠,但是太子渠這個名字太過響亮,反而壓過了本名。

本來,太子渠因為地震而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不去關注,也就沒有什麽事情了。

但是朱祁鎮乃是大明政壇上上下下關注的重點,今天弄出這樣一出,不知道會傳多少風言風語的。朱祁鎮冷笑道:“懷恩,你老了。”

懷恩嚇的跪在地面之上,冷汗直冒,但一句話也不敢說。他知道此刻多說多錯,少說少錯。唯有裝可憐,方才有一線生機。

果然,朱祁鎮見懷恩白發蒼蒼的樣子,微微嘆了一口氣,心中暗道:“老了,也就老了吧,因為我也老了。”

朱祁鎮正想辦法收場的時候,卻聽外面有人喊道:“西洋急報。”

朱祁鎮立即說道:“傳。”

隨即一個風塵仆仆的驛卒被攙扶了進來,見了皇帝,他才敢將背上的匣子取下來,雙手呈上。

驛卒傳遞這種急報,可是將身家性命都擔上去的,不敢不重視。

一旦有失,不僅僅自己的性命,乃至於全家的性命也要完玩,故而他千余裏路騎馬跑下來,而今雙腿早就彎曲不能動彈了,也不能將急報交給別人,哪怕是被拖進來,也要親手交給有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