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下雨了麽?”

“外面好像下雨了!”

短暫的燈光與音響俱停的時刻,姜恬恬聽見場館棚頂響起噼噼啪啪的落雨聲,同時傳來隆隆的悶雷聲。

前後左右都有人起身顧盼,姜恬恬在黑暗裏也有些心慌:這時已經快晚上十點了,她長這麽大,其實沒有這麽晚還待在外面過,而且她沒有帶傘,也不知道人這麽多,散場時她能不能找到舅爺爺……

場館裏的不少觀眾,也有跟她近似的心情:看了一晚上的表演,他們或多或少都有些疲憊了,開始慌亂自己沒有帶傘,開始擔憂萬一等會兒出去打不到車——

從音箱中流淌出來的音樂,一瞬間驅散了在他們心頭的陰霾。

場館的音響系統由數十只線陣列音箱組成線性擴聲系統,又有十余只超低音箱、數只舞台返送音箱和舞台監聽音箱構成強大的擴聲系統。

一個個黑色音箱低調地排列在一起,堆疊於舞台之下,而圍繞著橢圓形舞台的大屏幕,更是吊掛著九串線性音箱,乍一注意到,宛如片片淵渟嶽峙的黑色懸崖。

最初是鋼琴聲,點點滴滴,婉轉清麗,當它從那黑色懸崖上傾瀉而下時,就像江南千絲萬線的雨從雲天墜落,霎那間將所有觀眾籠罩其中。

緊接著,從橢圓形舞台吊頂緩緩垂下五條透明卷軸,燈光打在上面,仿佛落下五面茜素深紅的紗簾。年輕的練習生們已在舞台中央擺好姿勢,而觀眾們也發現,在舞台下看著平平無奇的黑衣,在朦朧紅紗映襯下,紅與黑竟烘托出一種深沉酷烈的美感。

“烏篷悠悠隨流南下/停靠在那月下人家/客棧裏留一盞新茶/為與來人敘話……”

伴奏中的鼓和木吉他開始進入,江南煙雨中的樓台亭閣迤邐浮現,而練習生們也在此時依次開始了跳舞,仿佛一群沉默的少年俠客踏著雨入場。

“曾憶江湖數載年華/少年英俠唯一個他/當年他輕裘白馬/以天地為家……”

和葉榆歌他們組甫一出場,就由葉榆歌奪走了全部注意力不同,這一組的表演就像一副徐徐展開的畫卷,黎喬甚至並沒有拔劍,每個人都有發揮的空間,少年們的舞姿在台上悠然綻放。觀眾們仿佛一一看清了雨中那群俠客的臉,他們中有的腳步輕捷,有的笑容微漾,有的神色郁郁,有的滿面滄桑……

等到黎喬真正踏節起舞時,他眼瞼微垂,全神貫注,每一個動作都合乎法度,每一步都踏在鼓聲上。

他的絕對專注造成了他周圍幾乎有一層真空地帶,水潑不進,又令人油然生畏。觀眾不由自主身體前傾,屏住呼吸感受這種內心的震動,他們在心裏不自覺將這場和上一場對比,忽然發現上一場美則美矣,卻給人一種在拼命祈求、試圖奪取自己注意力的聲嘶力竭感,這潛意識的感覺本來並不明顯,壞就壞在前後兩場挨得太近、黎喬又表現得太從容自我,給了他們過分鮮明的反差感。

姜恬恬偷看身邊的短發小姐姐,剛才她在語音裏誇了葉榆歌一大通,說“他總是這麽努力,永遠在學習新技能,舞劍雖然看不懂,就是能被他做得好美好美,喜歡他很值得……”巴拉巴拉,這會兒,她也挺想聽聽小姐姐對黎喬是怎麽評價的。

沒想到自從黎喬開始跳舞,短發女生放在耳機上的手就停住了,她幾次想要張嘴說話,卻又在下一秒又被吸引了注意力而忘記了,以至於塗了漂亮口紅的嘴唇翕張幾次,姜恬恬依然什麽也沒聽到她說。

姜恬恬正偷偷瞟她,發現她忽然放下手,呼吸略微急促,傾身一把抓住了前排的座椅靠背!

咦,這是怎麽啦?

“別再看我了,”短發女生聲音沙啞,目光仍然緊緊鎖定著舞台,說話的對象卻很明確,“你家愛豆都開始舞劍了,不看看?”

“啊……啊,對不起!”姜恬恬瞬間鬧了個大紅臉,趕忙扭過頭去看向舞台。

而這一看,她的視線就再也移不開了。

這首曲子前一分半鐘都是相當舒緩柔婉的,直到一分五十秒進入間奏,響起了一段笛聲。

笛聲在這裏簡直是神來之筆,清越空靈、又飄逸瀟灑至極,聽得姜恬恬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然而最讓人震撼的還不是這裏,是黎喬終於拔出了他背上的劍。

照理說,從踏上舞台時黎喬就提著劍,打扮又與葉榆歌截然反面,觀眾早就對他要表演舞劍做好了心理準備,正常情況下,不該有太過頭的震撼驚異感才對。

然而在茜素深紅的紗幔圍攏中,黎喬揮劍斜切而下,像在瞬間用劍光劈開了整個場館的混沌!

那柄長劍也不知道是用什麽材質做的,周圍竟然縈繞著雪似的光芒,劍身中段系著一段黑色綢帶,那似乎是臨時從黎喬的發帶上撕下來的,邊緣還帶著粗礪的毛邊,布料的細絲在風裏鼓蕩飄散,在絢麗堂皇的光影下顯得攝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