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元寧穿著深紺色制服,仍忍不住伸手去摸摸肩膀。

這一輪舞台是他生平第一次穿女裝,就穿了條異常突破的緋紫色露肩連衣裙,還是自帶裙撐、裙擺飛揚的那種。這會兒即便把正常男裝穿了回來,裸露肌膚被眾人凝視的火辣辣觸感好像依然停留在肩膀上,他將手掌輕輕覆在上面,試圖降溫。

臉上發燙,但又很爽——自從“那件事”發生以後,即便他明知道那是汙蔑、是臟水,每每接觸到眾人目光,他依然有被渾身扒光了一樣的羞恥感,他曾經躲在家裏半個月沒出門,後來實在受不了下樓倒了一次垃圾,鄰居不經意飄過來的視線都讓他想立刻拔腿就跑,對方朝他笑一下,他就在心裏揣測出了一萬種意味,胡思亂想到最後,總歸脫不開別人的嘲諷惡意,和自己的膽怯痛苦。

——然而現在,老子還就脫了,不光脫,還要在最大最火的舞台脫給你看!他們能對著這樣的舞台YY麽,能對著所有人的認真努力浮想聯翩、講下流笑話嗎?如果某些人能,那是他們的輕浮、他們的下賤,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害怕,更不需要為此承擔責任!

元寧定定望著前面一排,半伏在桌上的黑發懶倦少年,他恍惚想起,自己啟程回比賽時曾下過決心,如果這樣也無法扭轉局面,那他幹脆否定之前人生的一切,改頭換面,徹底變成另外一個人,將屬於“元寧”的人生埋葬……

當時的決心,現在看來恍如隔世,有一點唏噓,更多的是慶幸:他怎麽就這麽好運,被一腳踹進黎喬的小組?哦,是因為他不堪的過往,讓大家把他看作了“拖油瓶”,才被派去拖黎喬的後腿。

元寧從不認為該“感謝苦難”,可是此時此刻,在無數觀眾善意、驚艷、喜愛的注視包裹下,他就是很願意承認,之前的苦難一定是有意義的,因為有濕冷肮臟的過去在前,眼下溫暖幹凈的現在才顯得如此閃閃發光。

*

和他有同樣症狀的還有郗思遠,他也總是忍不住伸手碰碰自己耳朵,摸到一片空氣之後又趕緊抽回手,生怕被鏡頭和觀眾看出不對來。

他臉上又始終漾著淺淺的微笑,這樣的笑容,元寧從初入比賽就認識他,也未曾見到過幾回。

淩小樓在抖腿,確切地說,是他的腿在哆嗦,他一向膽子小,又在之前的幾輪公演中磨光了自信,二公時甚至不敢擡頭看觀眾。直到今天,他化了與以往不同的妝、穿了小裙子,破天荒竟然也從現場觀眾的眼中看到了驚喜和憐愛。

那種澎湃的感動一瞬間席卷了他,讓他到現在都顫抖不已。

路柴加則是怔忪地望著黎喬的側影。

他把黎喬當作他的光,也曾一度起過妄念,後來知道他的光能夠匹配更好的人,自己不配,就只想以朋友的身份留在他身邊。

最開始被踢進《傾城》組的時候,黎喬朝他道歉,說是自己連累了他。可黎喬不知道,其實那時候他自己的心裏,是帶著輕松和竊喜的:一直是黎喬在拖著他往前,終於也輪到自己能讓他虧欠一點點了——

他絕不責怪黎喬,他只是開心終於有了能和黎喬平視的機會。

結果走到現在,他發現依舊是他的光在拖著他走,帶著他向前……也帶他看到更好的世界。

黎喬的五感還是很敏銳的,他側過臉,撓了撓鼻尖:“怎麽,我臉上妝花了?”

“沒有沒有!”路柴加趕緊搖頭,朝黎喬比出一個大拇指,“很好看!就是……就是咱們都沒卸妝,好像跟制服有點違和。”

“你們還好吧,都還蠻清純的。”黎喬笑了,說,“我這個是有點妖裏妖道的,不過你們都沒卸,我卸了還得重新化,麻煩。”

路柴加松了口氣,用力點頭,第一次開始慶幸黎喬在感情上的粗神經。

而此時導師席傳來沈沨的問詢:“黎喬練習生,請問你有信心嗎?”

自從在沈沨的別墅住過幾天,沈沨的這種“關心”在《傾城》小隊其他成員看起來就跟調情差不多,偏偏黎喬還毫無所察,大大方方笑著回答:“當然。”

其余人默默扶額……

“《傾城》組的其他成員呢?”沈沨似乎看穿了他們的反應,也唇角一挑,微微笑著問了過來,“也是這樣認為的嗎?”

他們唰地坐直,齊齊大聲回應道:“——當然!”

*

這個問題拋給《在溫柔的世界擁抱你》葉榆歌組,就沒有那麽愉快了。

葉榆歌的組員們,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來眾星拱月做陪襯的,要是真的拱出了這個“月”,讓他們像二公黎喬的《清風未老》組一樣跟著喝湯,那也算還湊合;問題是葉榆歌機關算盡,又是玩文字遊戲又是強行調整出場順序的,搶了人家的壓台,結果表演本身效果本來不至於那麽差,因為跟前面比落差太大,被襯托得黯淡無光,可以說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