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出家”與“無我”

這件事到了這個地步其實已經是明了了的。

當年發生的事情如今被陳正卿,應該說是被如今的陳正卿一一道來。即便許秀很多都不想去承認,但無可奈何那就是事實。

呂永望知道陳至並沒有犯錯,心裏安定不少,雖然陳至現在已經駕鶴西去,但最起碼有人知道他其實並沒有錯。

還是像葉撫先前那般言語。事情本身沒有對錯,有對錯的只是事情裏面的人看別人而已。就像許秀,因為陳至幫陳正卿去找那苦行僧違背了她的意願,所以她覺得陳至坐錯了;就像呂永望,因為許秀把陳至之名從族譜去掉違背了他對綱常的認識,所以他覺得許秀做錯了。而事實上,對錯之分大多在意見不一。

許秀拖著年邁的身體,疲憊到了極點,但是她依舊還是不願讓陳正卿走上參禪修佛這條路,又一次對著葉撫說:“先生,你再幫我說說吧。”

許秀在呂永望看來和可惡,或許在幼年和少年時代的陳正卿看來也很可惡。但其實,她也是可憐的。不論她對待陳正卿怎麽嚴格,終歸是為了陳正卿,是為了陳家,只不過方法有些偏激了,即便是現在,她覺得當和尚是道錯路,會害了陳正卿,也還是軟硬相加,苦苦相勸。

可惡之人必有可憐之處。這句話或多或少能夠說明一些事情。

葉撫覺得許秀可憐,但是並不會去可憐她。陳正卿自己的路如何走,除了他自己,誰都沒有完全意義上的資格去決定,除非比他厲害,然後去強迫他,但是那樣對於一個有佛心且修了佛道的人來說,只會是適得其反。

葉撫嘆了口氣說:“陳老夫人,其實你心裏已經很明白如今的情況了。”

許秀聽此,一雙本就渾濁的眼睛更加渾濁起來,氣息一下子就萎靡不少。這一刻的她是真的老了。許許多多的過往之事在她腦海之中交映閃爍著,恍然片刻後,她開始懷疑,自己當年到底是不是做錯了。

葉撫瞧見她的模樣,深知這份懷疑會伴隨她直到老去。畢竟這世間於她羈絆最深的陳正卿,已是出家之人。

那麽一瞬間,她不是沒有想過把陳正卿像以前一樣關起來,束縛住他的心。但是到了這把年紀的她,看人看心比以前老練許多,知道陳正卿的心這次是真的不在這個家裏了。

明白啊,明白了如今的情況又能怎樣,還是想陳正卿她摒佛續儒,但是無可奈何。

許秀她緩緩轉身,蒼老沙啞的聲音,不再是之前那般寡淡沉沉,就是累了乏了的那種感覺。她說:“還是看看大夫吧,你才剛醒來。”

了卻萬般紅塵事。這是陳正卿要徹底走上清根明耳佛必經之路。

如今,眼前這老母親,也便是萬般紅塵事之一,陳正卿點了點頭。

於是乎,大夫便來了,給陳正卿檢查了一番,結果是沒什麽問題。然而,聽到這樣的結果許秀卻高興不起來,因為這意味著陳正卿他便不會再留了。這麽一瞬間,許秀徹底老了,一番客氣之詞後,便由丫鬟攙扶著下去休息了。經歷了這麽大的情緒起伏,一時片刻,難以接受很正常。而對於許秀,或許並不只是一時片刻難以接受。

呂永望也在這件事裏想明白了許多,他不再去刻意強求許秀給陳至重新立靈位,恢復其祖籍之名。他心裏知道,陳至並沒有犯錯就好,一生而來,清清白白便好。

這件事便走到了最後。沒有圓滿的結局,這種事向來也不會有美滿的結局。

氣氛漸漸沉定下來。

陳正卿這才走到秦三月面前,說:“多謝小施主的幫助。”

秦三月心思細膩,知道他在感謝什麽。她搖了搖頭,認真地說:“你應該感謝的是我的老師。”她指著葉撫。

陳正卿並不知道幫他最多的是葉撫,便只當是秦三月的客氣推脫之詞,便順應著,笑著對葉撫說:“貧僧多謝施主。”

葉撫無趣地搖了搖頭說:“你們信佛的也會做這般順應敷衍之事嗎。”

陳正卿沒有辯解什麽,雙手合十,吟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這一生佛號出來,便表示著,他從陳府這件事裏走了出來,便是真正的“出家”了。自稱也不再是“我”,而是“貧僧”了,便是佛義之間的“無我”了。

葉撫對陳正卿沒有什麽面對禪師的感覺,也沒有什麽尊稱和客氣,問:“你如今並未入佛門正統,只是跟著一苦行僧學了半年佛法,沒有佛號,沒有門稱,打算怎麽辦?據我所知,疊雲國也沒正統可賜佛號的佛門。”

陳正卿稍稍點頭說:“求禪問佛,本不在門稱佛號,便是一心求佛而已,貧僧隨苦行僧修佛半載,也未曾知其佛號,便作罷。貧僧今後便也只是一雲遊四方的苦行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