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北參之祭

百家城裏,所有的人停下步伐,朝那陰沉的天空看去。

那裏不是什麽流光溢彩的美麗風景,更加不是大潮襲來的撼人心魄的勢象,而是一尊龐大的,激射著莊嚴、肅穆、不可侵犯褻瀆的祭壇,高高地懸立在陰雲之下,風雪之中,宣泄著那壓迫人心魂的氣勢。八角十六方,突兀的構型似乎是在陳述它的與眾不同,紫玄色的通體布色並不炫目,卻讓人無法將目光從其上移轉開。八方招展的幡旗布滿了符文,密密麻麻,晦澀且繁復。祭壇上,是典型的眾星拱月布局,八方星辰,十六天宮,共擡中間的大月台,或者說用“玄陰台”稱呼更為合適。樓梘、梯台、圓杆、副絡、石碑縱橫交錯分布在各個位置,相互連接、錯離之間似乎構成了某種陣法。而最為醒目的,毫無疑問是那祭壇正面的石刻大字——

“北參”。

“那是,北參祭壇!告靈儀式啊,千年才能見一回的北參祭壇。”

“當年至聖先師題字,兵家玄祖親手纂刻的‘北參’!”

“集兩位至聖之力的‘北參’啊。”

百家城裏被禁衛軍鎮壓下來了,但這並不妨礙他們議論與驚嘆,興奮與炙熱。風雪絲毫無法掩蓋他們的炙熱,如同一團躥升的火焰,迅速在整個百家城的大街小巷裏燃燒。所有人的心神以往,好想去那祭壇邊上,去撫摸,去感受,去參悟。那是大祖的手跡,是至聖的痕跡,是那萬年間熾熱得如同各自天上太陽的存在。

可即便他們再如何的興奮,再如何地想去感受,也並無法改變那“北參”二字看上去並沒有什麽了不起,之所以醒目,也是因為其大。它並未神輝熠熠,也並未異象平生,更為散發出無限的道意來。它就幹巴巴地擺在那裏,像極了民間普通的雕刻,甚至還因著時間的長久而有著腐蝕、風化的痕跡。

但是這無所謂,興奮著的人們不需要看到那多壯觀、多了不起,只需要知道創造出它來的人有多了不起就是了。

他們等待著,等待著北參祭壇完全顯露,同時,也在等待著各路聖人、大前輩的出現,等待著母氣大潮的來臨。

遠在北國的雪山,大潮彌漫而來,提前許久便布置好的陣法將大潮隔開,不至於淹沒北國這片土地。從隴北雪山背部湧起,大潮直觸陰雲,然後落進隔離大陣的頂層,四面八方升起的密密麻麻的陣旗紮根在大地,源源不斷地向隔離大陣輸送來自地下靈脈的靈氣,以支撐起幾乎能將整個神秀湖淹沒的大潮。

懸立於空中的空道、大小雲林全部撤移。礙於雲獸之王師染的威勢,他們不敢上升以躲避大潮,只能向沒有被大潮覆蓋的地方移動。

從洛神宮上下來;從墨海越過;從潮汐城淌過;從東界湧來;從洛河漫來……

大潮與隔離陣法為地上的每一個生靈帶來一副絕美的畫卷。北海大潮懸在天上,地上所有的生靈像是海底世界裏隔水的幻想生物,他們可以看到大潮撞擊隔離陣法激起的白浪,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沒來得及逃離的海獸被沖得七葷八素,可以看到曾經埋葬在北海之中的船只、骸骨、甚至是海底遺跡。

這是北海的海水,是北海深處的海水。

洛神宮數以萬計的弟子們,勾布起簾,詠歌沉吟,絲絲縷縷的靈韻匯聚在一起,為正在逝去的圉圍鯨們送去她們的祈願;

希欄小鎮的,崇尚著隴北雪山的原住民們,虔誠地望著天上的海,祈禱著,願一切平安;

潮汐城的人們,躲在家中、洞天裏、客棧裏,小心翼翼地欣賞著這壯麗的風景;

墨海四劍宗的弟子們,各立於山頭,舉劍而迎,使萬劍齊發,以應對可能的隔離陣法破碎。

而神秀湖的人們,還在眺望,那天際一線。

北海中心,深海之中,數不清的,密密麻麻的小山般的圉圍鯨,圍攏成一圈又一圈,低聲吟唱著,那亙古以來便銘刻在傳承當中的呼喚。

那是,來自深海的呼喚。

而在它們之下,是一尊隱藏於泥沙、海石之中,如同橫隔海底的巨大山脈的古獸。它有一個被遺忘已久的名字,潉。

潉,靜靜地等待著。

百家城裏,一階一階看不到的浮梯上。

秦三月撫摸著額頭的桃花,問:“老師,春來了,一切真的就會好起來嗎?”

葉撫柔聲說:“會好起來的。”

“落雪是冬,化雪是春。”秦三月遙遙地看著遠處的雪,“三月天裏,才會轉暖,離化雪還有兩個月呢。三月天裏,才是春。”

葉撫笑著說:“你也是三月。你來了,春自然會來。”

秦三月擡起頭,看著葉撫,眨眨眼,“老師,你說得太難,我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