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高高掛起

老樹枯枝,斜陽點頭。

秦三月將所有負面的情緒全都宣泄了後,才反應過來葉撫居然主動抱住了自己。這似乎是我和他之間第一次擁抱,居然發生在這樣的情況下。

雖然心裏頭是有些別樣的情愫,但還不至於讓在山海關夢境中呆的總時長加起來將近二十年的她害羞。年齡上,她還是少女,但心理上,真的不能再說是少女了。即便這二十年的成長是虛的,是不斷經歷著重復的事的恍惚之事,但到底是在時間感知上打磨過的。

硬要說的話,就是臉皮變厚了。畢竟,在二百五十三次循環中,大部分的循環裏,她都要編一套謊言,去欺騙單綠蓉和符檀,以取得她們的信任。的確,是臉皮變厚了。換個好聽的說法,就是更會跟人相處,以及更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和情感波動了。

她從葉撫的懷裏輕輕掙脫出來,然後以含著極大怨氣的眼神看著他。她使勁兒地咬著牙,一句話也不說。

葉撫笑了笑,揮手撫平胸前被秦三月腦袋壓出的褶皺,然後問:“怪我?”

秦三月經歷了山海關夢境,到底是變化了,以前她不會怪葉撫什麽的。但是現在,她有著不得不說的話。“我的確在怪你。”

“怪我明明知道你在遭遇危難,卻一點都不醒動?”

“我在夢境裏,曾無數次以為,這輩子就那樣了,再也見不到你們了。如果是為了考驗我,但起碼的,你得告訴我,到底要考驗我的什麽。不然,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並不聰明。”秦三月帶著怨氣說。

葉撫轉身,看著枯幹的大槐樹說,“生命是一種規則,考驗著萬物。但是同樣的,沒有人告訴這顆大槐樹,生命對它而言是一種考驗。”

“你在偷換概念!”

“學會頂嘴了。”葉撫轉頭笑著看了一眼秦三月。

秦三月別過臉去。

“這樣也好,以前你總是聽我的,以至於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麽。”

秦三月轉頭看著葉撫,想要為自己胡亂生氣道歉。

葉撫輕輕說,“教書育人是雙向的,需要先生和學生的共鳴。以前,我都是在單向輸出,你們根本沒有主動要求我教你們什麽。老實說,我不太喜歡一切都掌控在我一個人手上的感覺。雖然我的確有那樣的能力,但那太虛假了,太夢幻了。”

“所以,讓我掉進山海關廢土的就是老師你。”秦三月想起了推自己進入山海關的清風。

“是的。”

“我進入夕陽之中,本不該掉入夢境,也是你讓我掉入夢境的?”

葉撫搖頭,“這個不是。夢境是本來就存在的。你在夢境中見到的一切都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南柯一夢》也是真,而我們現在,就在這幅畫中。”

秦三月頓了頓,看了一眼大槐樹,“這顆大槐樹與那故事裏的大槐樹……”

“那個故事是假的,我編了這麽個故事然後放進去的。”葉撫笑道。“南柯一夢的夢境是無解的,你這點本事掉進去了,根本出不來。而這棵大槐樹,就是《南柯一夢》的作家。”

秦三月捋了捋,“老師你說這棵大槐樹是作家,但是它本身為什麽會出現在它的畫裏面呢?”

葉撫走了幾步,說:“《南柯一夢》是美夢,它也只是想做一做美夢。”

“但那樣的美夢是逃避現實。”

“是的,它就是在逃避現實。”

“為什麽!”

“因為,現實太殘酷了。就像山海關夢境裏,所有人都重復著一個夢,可以在見到殘酷的瞬間就結束夢境,然後繼續美夢。而現實裏的山海關,你也看到了是什麽樣的。”

秦三月說,“所以,現實很殘酷……而對大槐樹而言,到底是怎樣的殘酷,才讓它選擇逃避?”

“殘酷是個主觀詞,對於不同的存在而言,意味著不同的事。它到底覺得什麽殘酷,殘酷到需要逃避,大概只有它自己知道。”

秦三月走上前,撫摸著大槐樹。禦靈之力告訴她,這棵大槐樹已經失去了作為生靈的意義,迷失在夢境之中,徹底成為了《南柯一夢》中的一道風景。

“既然《南柯一夢》是夢,那我們現在,是在夢境中嗎?”秦三月問。

葉撫搖頭,“《南柯一夢》不是夢,是一幅畫。我們在畫中。”

“但畫的內容不就是夢嗎?”秦三月有些迷糊了。

葉撫笑問,“還記得你脫離山海關夢境前的頓悟嗎?”

秦三月仔細回憶了一番,然後不太確定地說:“當一個夢被做夢的人意識到是夢後,夢本身就不存在了?”

“這是很有思想意義的理解。夢本身就是虛幻的,當虛幻被意識到了,虛幻本身也就不存在了。”葉撫說,“《南柯一夢》對於見到它的每個人而言都是夢,但是當人們知道是夢後,它就是一幅畫,一幅能讓人做夢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