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01(第2/2頁)

朋友面露不忍,但依然沒讓開。

努力到最後,令嘉近乎絕望地蹲下身,埋頭無力哽咽,“Please.”

死亡是生命個體的基本事實之一,它早晚都會到來。①

令嘉在劍橋上哲學系,她比任何人都更早地理解了這句哲言在書本中的含義,可當墳墓裏真正躺著自己的愛人時,這世上又有幾人能真正釋懷?

令嘉不能。

參加葬禮之前,她已經在肯辛頓公寓的衣帽間裏,暗無天日整整躲了一個星期。

她曾經以為自己已經哭幹了所有的眼淚,今天可以鼓起勇氣,可事實上,時間沒有帶走她哪怕一丁點痛苦。

隔著車窗外橡樹斑駁搖曳的樹影,女孩分明沒有流淚,但那沉郁哀婉的泣聲卻無時無刻不從她纖弱的靈魂中溢出,飄散在空氣中,有著叫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傅承致說不上來心尖哪裏在被撓癢,如同黑沼澤上開了朵白花,有種隱忍而矛盾的快樂。

兩者反差恰好刺激了掠奪者的欲望,叫他忍不住開口喟嘆,“Eyes are raining for her, heart is holding umbrella for her.”

眼睛為她下著雨,心卻為她打著傘。

助理反應了半刻意識到這詩的出處。

但顯然,這不是替墓碑底下那位兄弟念的,那是……傅自己的感慨??

助理的心忽地狂跳不止,不著痕跡朝後視鏡投去視線。

老板的眼睛裏倒沒什麽要流淚的跡象,可內容聽上去確確實實是他發自內心真情實感的詠嘆。

而且,直到此刻,他的目光仍然近乎凝成實質地落在那位小姐身上。

霍普清楚,也許任何一位紳士看見這樣美麗脆弱的異性都會充滿憐惜保護欲,可是傅絕不可能是那些紳士之一。

很反常,他對自己私生子弟弟女友,似乎有著過分的關注。

“今天是你們第一次見面。”助理摸著最後一點良心試圖規勸:“Sir,令嘉確實很美,但您一定遇見過更美的女人,恕我直言,如果您是因為墓地這個特定的場景對一個可憐的女孩產生情感,這樣的審美未免有點畸形。”

“你的判斷有誤。”傅承致目光未動,慢條斯理糾正。

“首先,今天絕非我們第一次見面。”

“其次,我對自己的情感擁有絕對控制權,不需要任何規則來判斷它是否畸形,就算框架必須客觀存在,那一定由我來搭建。”

傅承致緩慢矜持地揚起唇角。

他確實見過令嘉。

剛剛拿到碩士雙學位那年,老頭病危,他甚至沒來得及過多歷練便匆匆進入合宜的權利核心。在一幫股東和元老的合力掣肘打壓下,傅承致在北美的投資首戰以失敗告結。

這是他活到二十四歲歷經的人生最低谷,那天,他應付完董事會那些規矩條例又臭又長的長老派攻訐,強忍怒氣結束會議回家。

恰巧碰見老頭將沈之望召到自己病床前。

那是沈之望第一次得以跨足家門,不用猜傅承致也知道,老頭是想臨死前悄悄給私生子塞點東西。

但傅承致並不在乎,因為那點兒零星的財產相對他龐大的金融帝國來講實在微不足道,只能算指甲縫隙漏下來的邊角。

巧的是,那天沈之望把令嘉也帶回來了。

等待男友結束談話間,她站在玻璃花房檐下幫傭人給花兒澆水,偶爾偏頭與他們說笑。

十七歲的令嘉,像極了恒溫花房裏一年365天光照充足的保加利亞玫瑰,美麗珍稀,那切實是只有富足溫柔的真空環境,才能培育出的不諳世事,無雜質的善良與爛漫。

起初傅承致以為她是家裏來的客人親眷,管家告知他,令嘉是那個野種的女朋友。

他頓時像活吞了只綠頭蒼蠅,興致全無。

那時傅承致確實沒料想,有一天再見令嘉的時候,他的弟弟已經英年早逝。

更沒想到,時隔多年,他原以為已經模糊的記憶,當令嘉重新出現時,過去鮮活的側臉純真竟仍然清晰可辨。

十七歲與二十歲的令嘉,是全然不一的美態,卻都毫無偏倚地長在了傅承致審美矩陣的最大極值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