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 31

《水塔天鵝》開機不久, 劇組便遠赴一座令嘉在地圖上都沒見過的北方邊陲小城。

電影有一半以上的戲份需要在這裏拍攝。

從S市的秋天到小城突然入冬,令嘉每天清早都要經歷一遍哆哆嗦嗦脫下大衣,拿開熱水袋, 撕掉暖寶寶,跳到渾身發熱以後, 才能入鏡。

戲中有大量的鏡頭是令嘉一個人的獨角戲。

不論練功房的獨舞, 還是每天清晨在鏡子前或清醒或癲狂的自我詰問,對她的演技和舞蹈技術都是極大考驗。盡管片方已經找了位與令嘉身型相仿的專業芭蕾舞演員做舞替, 但比起靠改變焦距,剪輯和拼接的成片,令嘉還是更傾向於自己努力, 盡量把導演想要的效果呈現出來。

這當然是所有人都樂見的結果, 劇組有芭蕾老師和動作指導隨組,負責舞蹈訓練和體型訓練。

除去拍戲, 令嘉的日常幾乎就是練舞、練舞……芭蕾想要提升技術絕對少不了苦練, 中間舞鞋磨損太過嚴重, 壞了兩雙,她只得再托英國的同學買新的寄過來新縫。

好在壞的只是鞋,隨著年代發展,市面上各種各樣的足尖護具都齊全,她沒再像小時候一樣翻掉指甲蓋兒,只是腳趾磨出水泡, 水泡挑破之後, 第二天接著跳, 又漸漸凝成繭。

最開始兩個星期, 令嘉每天晚上躺下都只覺得腰酸背痛, 睡了一夜渾身像被大卡車碾過更疼, 早上連爬起來都困難。

但熬過了這段適應期,習慣訓練強度以後,一切就步入正軌了,這時候更大的難題,就落在了她的演技上。

對於女主角余喬而言,舞蹈中的她光芒萬丈、清雅高潔,走出舞台和練功房之外,她又變成了誘人深陷的欲.望的極端。

而令嘉很難拿捏到合適的心理狀態去演繹舞台下的另一面。如果說在《1935》中,令嘉來說演繹的是她自己,那麽在《水塔》裏,她的沉浸式共情就不那麽行得通了。

幸而陸起是個非常愛聊天的導演,每當他覺得令嘉沒拍到位,就開始給她聊,一聊兩三個小時,直到令嘉聽明白能演出來為止,甚至帶她去小城的歌舞廳夜總會,觀察真正的底層舞女狀態和細節習慣。

隨著令嘉越來越深入角色,拍攝速度都比最開始快很多。

這時候就能看出演員和導演相互成就的重要性了。

如果當初令嘉接了《公路》的女二,她不確定自己能得到這麽大收獲。

《水塔》是女主電影,所有的戲份、配角都圍繞她的世界展開,片場也圍著她轉。這就代表,當她狀態不佳、感情不到位、不能拍到導演滿意的時候,整個劇組的工作就停擺了,所有人都只能等待她調整好狀態拍完才能下班。

在這樣高壓的環境下,令嘉的進步和成長幾乎是脫胎換骨式的。

呆在小城的最後一個禮拜,在令嘉調整至最佳狀態時,導演終於拍板,決定開始拍整部電影最重要的一場戲。

女主角在小城劇院演出《吉賽爾》。

不大的劇院裏,台下只有不到三十位觀眾,余喬完成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蛻變。

在這一段中,她不僅要挑戰高難度的動作,演好吉賽爾的純潔赤誠、活潑單純,還要在這基礎之上,展露屬於余喬自己的野性、瘋狂,她不甘於小城的寂寞,在孤獨和悲慘中爆發。

這段戲事實上已經排練過不止一次,因為導演想要用遠景鏡頭,一鏡到底,這無論是對令嘉還是現場的調度要求都很高,所以一遍遍排到今天。

劇院現場已經熱火朝天開始布置。

令嘉剛化完妝做完造型,脫了羽絨服坐在舞台邊緣,準備換鞋。

她頭戴花冠,穿著白色婚紗,現場的打光落下來,照亮她光滑的脊背,場景色彩飽滿,光影明滅,很美。

像一幅靜止的畫,就算是低頭穿舞鞋,安詳平靜中也有種內在的熱烈湧動。

攝影師眼尖,趕緊把鏡頭移過來,打算拍點花絮後期做宣傳用。

“就要上難度最大的一場戲了,緊張嗎?”

“有點兒。不過都排練過那麽多次了,希望能讓陸導滿意,不要浪費膠片吧。”

……

她一邊熱身,一邊回答提問,直到快結束時,忽地聽對方開口。

“出來拍戲以後會想家嗎?”

令嘉正把腿搭在台階上開軟度,聞言直起身點頭。

“嗯,挺想我爸爸的。”

“家裏人多久給你打一次電話呀?”

上個問題剛剛讓令嘉有點鼻酸,聽見這句傷感直接消失了。

家裏沒人給她打電話,倒是傅承致隔三差五會打來。

而且他並不在乎什麽時差之類的東西,只要他結束工作,剛好有空無聊,甭管令嘉在睡夢中還是剛躺下,都得規規矩矩坐起來聆聽大佬的教誨。最詭異的一點是,傅承致跟在她身上安了雷達似的,他從沒在拍戲中途來過電話打擾工作,這讓令嘉想找理由罵人都沒了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