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永光一十六,寒冬。

窗外冷風呼嘯,正門敞開,夾雜著雪花吹進來,冷的人直打哆嗦。

“咳咳咳…”

屋內傳來幾聲悶咳,像是壓在嗓子眼裏,無奈溢出來的,軟榻上倚著個女子,纖白雙手撚著錦帕捂唇,咳的面色慘白,烏發散亂,愈發襯得模樣嬌怯怯惹人憐。

她生的極好,一雙含秋水雙眸,瑩瑩潤潤,似蒙了一層煙霧,瓊鼻朱唇,不點而艷,便是此刻散亂衣發的狼狽模樣也無端多出幾分病弱風流。

“夫人。”站在一旁侍候的春花眼角含淚,從桌旁倒了杯熱茶遞給她,又小心拍拍她的後背替她順氣,“大夫馬上就來了,馬上就來了。”

魏之杳端過茶抿了一口,勉強壓住了嗓眼裏的癢意,攥住了春花的衣角,“大人呢,大人回來了嗎?”

春花垂下眸避開了她的視線,結結巴巴的回:“大人…大人還未下朝。”

魏之杳松開了她的衣角,跌坐在軟榻上,笑出了聲,“他不願見我是嗎?”

她分明在笑,可眼角卻沁出了幾分淚。

春花一下子慌了,可觸及到她的視線,又噤了聲。

外人皆傳夫人好命,府裏除了她,再沒有半個女人,可這府裏誰不知道大人對夫人沒有半點情意,成親至今,從未踏進後院半步。

“春花,我到底做錯了什麽?”魏之杳擡頭問她,滾燙的淚順著眼角掉下來,她蜷縮著抱著雙腿,將臉埋在腿間,哭的難以抑制。

她到底做錯了什麽?

顧雲霽要這般對她,婚前的海誓山盟全然都不作數了嗎?

既然無情,又為何要娶她?

十年,顧雲霽冷了她整整十年,他既不擡妾,也不養外室,就這樣讓她一個人待在後院,像是懲罰。

整整十年不踏入後院!

魏之杳後悔了!

後悔當初一門心思的嫁給他,他給予了她半生榮寵又如何,卻讓她一個人在後院中蹉跎到死。

魏之杳哭的雙眼通紅,嗓子眼裏的那股癢意幾乎控制不住,她伏在塌邊咳嗽,滾燙的淚落下來,映著她的小臉慘白不見一絲血色,像是要將肺都咳出來一樣。

喉嚨忽然一股腥甜,她張口便吐了出來,地上一灘鮮血,殷紅刺眼。

魏之杳只感覺眼前一黑,整個人直直的摔了下來,眼前忽然掠過一襲月白衣角,下一秒,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將她放置在了軟榻上。

“杳杳,你又是何必。”

魏之杳意識漸漸回籠,怔怔的看著來人。

著了一身月白緞袍,面如冠玉,即便已至中年,仍然如青竹般挺拔俊朗,神情淡而冷清,一如當年,輕易便能勾了人的心。

這便是當今大夏的首輔大人顧雲霽。

魏之杳閉上了眼,笑出了聲,有些譏諷。

十年了。

他終於來了,也好,能在死前看他一眼,也不枉夫妻一場了。

“顧雲霽,我做錯了什麽。”魏之杳攥緊了他的衣袖,直直的撞進他的眸子,嗓音沙啞,“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要這樣待我。”

十年,他未踏進後院一步,在旁人眼中,他們恩恩愛愛,實際上連個陌生人也不如。

這十年來,孤寂流言將她折磨的油盡燈枯,時至今日,那些愛意早在這麽多年內便消磨幹凈了,只剩下一點想要知道真相的力氣支撐著她。

不然,她死不瞑目!

顧雲霽身子僵硬,片刻便又恢復正常,扯開了她的手,輕聲道:“杳杳別鬧。”

一句話,便讓魏之杳所有的情緒瞬間支離破碎,她攥著他的衣角,紅著眼問:“顧雲霽,你告訴我!”

“你告訴我啊,我死前最後一個願望你都不肯滿足我嗎?”

顧雲霽掰開了她的手,將毯子蓋在了她身上,輕柔的像在對待什麽珍寶,溫聲安撫,“杳杳,我不會讓你死的。”

魏之杳渾身冰冷,將身上的毯子掀開砸了下去,恨恨的看著他,“顧雲霽,你還要折磨我多久?”

“一輩子嗎?我到底哪裏對不起你?”

盛怒過後便是情緒崩潰,魏之杳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胸腔裏癢的難受,她撚著錦帕劇烈咳嗽,殷紅的鮮血浸濕了月白錦帕,綻出了點點紅梅,艷麗逼人。

顧雲霽臉色大變,目眥欲裂,“大夫呢?大夫怎麽還沒到!”

魏之杳撐著身子,氣若遊絲,摸索著抓住他的手,“顧雲霽,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她就這般直直的看著他,像是執念一般。

顧雲霽閉上了眼,調整了一下呼吸,艱難開口:“那年上元節寺中失火,你與薛景呈共處一室,他中了媚藥……”

他說的艱難,一字一句從嘴裏吐出。

魏之杳呆在了原地,片刻後大笑,笑出了淚,“顧雲霽,你懷疑我失身了?”

顧雲霽沒有回答,只攥緊了垂在袖中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