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她不想他死

造孽啊。

陳鳳霞一手牽著驚惶不安的女兒,另一手牽著還懵懵懂懂,從早上起就在跟七巧板較勁的兒子,一路往上元縣走,一路就想:這究竟造的是什麽孽?

大人之間的事情,為什麽總要扯上孩子?

陳敏佳這丫頭也真是倒黴。

上次她媽突然間發病,要殺了她跟她弟弟時,小孩受到的刺激就不小。現在又有人當著她的面捅了她爸爸。

陳鳳霞簡直不敢想象這孩子究竟要怎樣才能撐住。

鄭明明的眼中已經湧現出淚花,她驚恐不安地問媽媽:“舅舅,舅舅會不會死啊?”

她對舅舅的感情極為復雜。

有的時候她非常討厭舅舅,尤其是舅舅不想要蔚蔚,還想把蔚蔚丟在別人家裏時,她真恨不得舅舅死了才幹凈。

但是後來舅舅接回了蔚蔚,而且對蔚蔚還不錯,她又覺得舅舅沒那麽討厭了。甚至爸爸掉進洪水裏,也是舅舅帶著人到處尋找。那個時候,她都很喜歡舅舅了。

況且平常舅舅對他們這些孩子也不錯。每回看到他們都會掏腰包給他們零花錢,讓他們自己買零嘴吃。

她的小夥伴都說,陳敏佳爸爸是個財神爺。

舅舅就算不是好人,可也沒到要死地步呀。為什麽會有人非要殺了舅舅。

鄭明明想到自己拿了華羅庚金杯,舅舅興高采烈地說要大大地獎勵她的模樣,她就又想哭了。

這樣的舅舅,真的會死掉嗎?

他如果死了,外公外婆怎麽辦?陳敏佳他們要怎麽辦?

尤其是蔚蔚,到現在舅媽跟蔚蔚的關系好像都一般。真到那個時候,舅媽會不會不要蔚蔚。

鄭明明試圖用理智的思考來壓制心中的驚恐,然而她卻越想越害怕,到後面索性哭出聲:“我不要舅舅死!”

可這種事情又怎麽能受她控制。

陳鳳霞心情的復雜程度絲毫不遜色於女兒。她對這個弟弟的感情甚至更復雜。

但同樣的,她也覺得陳文斌不到非得被人捅死的地步啊。

最起碼的,他謀財卻沒害過命,因為這人迷信,相信因果報應。怕見了血,自己也要遭血光之災。

可惜還是逃不過。

偏偏上輩子他又沒經歷過這事,陳鳳霞自然無從知曉這輩子他的結局。

她只能咬咬牙,像是給自己打氣一般:“沒事,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鄭明明抿了下嘴唇,沒有吭聲。

大人的說法永遠都在變,上次爸爸被洪水卷走時,他們還說吉人自有天相。

陳鳳霞嘆了口氣,摸摸女兒的腦袋,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她腦袋亂得很。

她一時想到上輩子陳文斌指著自己的鼻子罵:“陳鳳霞,你有的是跪在我面前過日子的時候”。

一時又想到孩童時,阿爹去城裏拖板車掙錢給家裏添了大物件,缺德冒煙的大隊幹部上他家割資本主義尾巴,把家裏的口糧都扒走了。阿爹氣到病倒在床上,赤腳醫生說要用鯽魚和赤小豆熬湯治病。她跟陳文斌大半夜偷偷去大溝釣魚,生怕被隊裏人抓到挖社會主義墻角。

陳文斌的臉就一時眉眼可憎,一時又天真可愛。

不知不覺間,車子抵達醫院。鄭明明捅了下媽媽的胳膊,這才驚訝地發現媽媽的臉上居然全是淚水。

媽媽哭了,媽媽為舅舅哭了。

陳鳳霞也茫然,她會為陳文斌哭嗎?多不可思議,她居然會為陳文斌哭。她本以為上輩子已經為這個人哭夠了,被氣得。沒想到,這輩子,她還會為這人掉眼淚。

出租車司機都看不過去,主動抹去了車費的零頭,還安慰了句陳鳳霞:“沒事的,現在醫學這麽發達,能拖到醫院就都死不了。”

陳鳳霞胡亂抹了把臉,趕緊跟人道謝,然後又抱著小兒子下車去。

一直瞪著大眼睛玩手上魔方的鄭驍突然間擡起頭,茫然地問媽媽:“舅舅為什麽會死啊,什麽是死?”

陳鳳霞回答不了兒子的疑問,還是鄭明明敷衍了句弟弟:“就是睡著了再也醒不過來。”

說到這兒時,她又忍不住掉眼淚。

鄭驍卻恍然大悟:“那舅舅好懶,舅舅睡懶覺。”

說的時候,他還認真地點頭,然後東張西望的,希望需求媽媽和姐姐的支持。可惜無論是陳鳳霞還是鄭明明,都沒心思再滿足他的需求了。

母女匆匆往手術室的位置走。

此時的上元縣醫院只有兩棟樓,最高不過五層,沒有電梯,只能自己走。

手術室在第三層,陳鳳霞上樓梯時腿都是軟的。她甚至不得不放下抱著的兒子,讓他自己走,她才能扶著樓梯一步步往上去。

鄭國強已經早一步到了。

臨近新年,縣公安局的領導親自帶隊在街上巡邏。領導認出了被捅的人是鄭國強的小舅子,就立刻給他打了電話。

他匆匆趕來,在手術單上簽了字,好歹把人送上台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