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一滴墨汁(第3/4頁)

還有一篇更離奇,是說某地一女子再度懷孕,但她丈夫在他們生了前面的孩子之後就按照當地規定做了結紮。這回計生辦拖人去打胎還要罰款,他氣不過,怪當初的醫生沒給他紮幹凈,要找人算賬。結果真相大白,這小孩不是他的。

鄭明明看入了迷。她本來以為這就是個簡單的紅杏出墻。丈夫長期在外打工,留守婦女出軌的事情不少見。她還在雜志上看過深度調查文章,說這不能簡單地斥責留守婦女道德淪喪,而是要更深層次地去關懷她們這個群體的身心需求。

人類有的欲望,她們都有。

壓抑到了極點,只會爆發人倫悲劇。

可這位留守婦女的情況又不相同,她的情夫是她丈夫的表弟,但兩人並沒有保持長期關系,女方很快就不再理睬這位表弟。搞得表弟挺郁悶,感覺自己就是被人白睡了借種。

沒錯,女方出軌的原因竟然真的就是為了懷孕。她知道丈夫做了結紮,自己不可能懷上對方的小孩,他們也有孩子了,她為什麽還要這樣做呢?

這就要說到小夫妻的公婆了。因為多子多福的老傳統,更因為沒有孫子,公婆常常在兒媳婦面前念叨如果能再生一個就好之類的話。

某一次,婆婆還偷偷摸摸跟兒媳婦說,某地有戶人家男的也是結紮了,但沒紮幹凈,女的又懷孕了,跑到外地把孩子生下來,大胖小子一個。

在這樣的環境長期影響下,這兒媳婦就主動找人去懷孕了。到這時候,懷孕成了重點,懷上誰的孩子,卻反而不重要了一般。

鄭明明看得目瞪口呆,一時間覺得這女人瘋了,一時間又感覺隱約能夠理解對方。

就像媽媽說自己小時候主動上交壓歲錢一樣,是,那不是媽媽開口要的,也不是發自自己真心,那為什麽她還會這樣做呢?因為就好像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這樣做才對,這樣做才能讓爸媽高興。

我們每個人似乎都在小心翼翼地討好別人,用讓對方更高興的方式存在呢。

從來都不需要對方主動說出口。

她唏噓感慨了一通,目光突然間瞥到報紙的日期,然後她的眼皮便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這不是今天的報紙。

媽媽為什麽要把份舊報紙夾在今天的報紙裏塞給她?

鄭驍玩積木玩累了,跑過來要求姐姐講故事。

兩個小的像復讀機一樣跟著念:“講故事。”

鄭明明眼睛珠子一轉,立刻清了下嗓子:“行,我念報紙上的故事給你們聽吧。”

這故事裏既沒有勇敢的王子也沒有漂亮的公主,顯然不能吸引小孩的注意力。三個小的聽了沒一會兒,又要跑下樓去看動畫片《舒克貝塔》了。

鄭明明卻跟沒發現他們的離開似的,還在一字一句念報紙上的文章。到最後,躺在床上的人聽她嗓子發啞,終於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他們下去了。”

鄭明明只簡單的“嗯”了聲,繼續若無其事往下念:“我是讀給你聽的。”

陳敏佳心頭憋悶,卻不想將火撒在表妹頭上。表妹跟她一樣,始終被瞞在鼓裏頭。

她渾身提不起勁,說話聲音都懶洋洋:“沒事,我聽歌就好。我不無聊。”

“歌裏不會告訴你這哥故事說的道理啊。”

陳敏佳沒精神,聲音還是有氣無力:“什麽道理?”

鄭明明重重地嘆了口氣:“就是有的時候有些事沒人逼我們,我們去做的時候,卻也並非發自我們本心。那個事情,你媽肯定不對,但她為什麽要那樣做,也許原因不像我們看到的那麽簡單。”

陳敏佳咬嘴唇:“不要說,我不想聽關於她的任何事。”

鄭明明立刻舉手投降,她還真不敢刺激陳敏佳。

她本來想和陳敏佳講,她感覺舅媽離婚後反而跟重新活過來一樣。所以,這段婚姻裏,舅媽的處境也許並非外人看到的那麽舒心。

啊,住在城裏,家裏有鐘點工打掃衛生,她不用上班,丈夫還不在外面勾三搭四,多幸福。

書上不是說生活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嚒。

唉,既然陳敏佳不想聽舅媽的名字,那她還是換一個切入點吧。

“你記不記得前年我們還上四年級的時候,春天,我們一塊兒去看的那場話劇。那裏面的女演員嫁了有錢人,可她待在家裏相夫教子卻漸漸喪失了社會價值。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意義,所以即便辛苦,即使要請三個保姆幫忙,她還是想方設法重返舞台。我想,也許其他的家庭主婦也有同樣的困境。”

鄭明明不敢提舅媽,就含混地用“她”來代替:“她可能有也一樣恐慌,所以她要想辦法證明自己被需要。就像那些其實知道自己被騙,還是會買保健品的老頭老太太。他們想要這樣一種方式來證明自己被需要,證明自己值得人關懷。哎,我也說不清楚,反正我就覺得做錯事的人可能沒有表面上我們看到的那樣罪無可恕。這樣的結果是由方方面面造成的,如果將怨氣只發泄在她一個人身上,也許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