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回江海

因為在湧泉縣耽誤了太長時間,暑假都已經過去大半,陳鳳霞一行人不得不放棄克斯縣的行程,轉而東行。

要回去呢,三個姑娘得送去深圳拍電影。王月榮口中的大海說的就是深圳的海。

為啥要去深圳拍戲?因為這部戲的主要內容就是城裏小孩和留守兒童的故事啊。夏天要結束的時候,孩子們坐上了去深圳的火車,去找自己的爸爸媽媽。他們非常羨慕那些可以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小孩,卻驚訝地發現這些小孩也沒學上,天天在菜市場和城中村跑來跑去。

呃,夏天結束了,故事戛然而止。

陳鳳霞覺得現在的電影真敢拍。估計票房是不指望了,兒童片還是一堆留守兒童的故事,上哪兒找票房去。這電影估計還是沖獎用的,這主題就挺符合沖獎要素。就是將來希望別有人追著王月榮噴,說她專門拍抹黑國家的片子去討好西方世界來得獎。

唉,不美好的東西連記錄下來都是罪過啊。

除了送孩子們去深圳拍電影,陳老板還得將從湧泉縣挑選出來的工人帶回江海。總共六十人,其中三十人是給高桂芳的兩個廠準備的工人,剩下的三十人則要被陳鳳霞帶回夢巴黎。

後者當然不能在店面裏工作,她們連普通話都不會說,根本沒辦法跟客人交流。

陳鳳霞想來想去,還是將她們安排進了服裝部的婚紗清洗組,專門負責婚紗清洗工作。

她打算將清洗組單獨拉出來,也對外接單子。現在江海市的婚紗影樓未來越多,需要定期清洗的婚紗自然也日益增長。大部分影樓是一個禮拜清洗一回,這方面的服務需求不小。

如果好好做婚紗清洗業務,也能拓展一條收入來源。

陳敏佳看著這些坐拖拉機、坐貨車、坐馬車從各鄉各村趕過來,臉上全是對山外世界懵懂的憧憬的女孩,突然間重重嘆了口氣:“我好想像瑙魯一樣在澳大利亞蓋一座大廈,把所有的國民全都遷移進去,不用再回這裏了。”

初中地理書上就有這個趣味小故事,靠賣鳥糞發財的島國擔心資源開采完之後,國家會無以為生,所以提前到別的國家蓋好樓,到時候搬過去。

她覺得湧泉縣就是那不適合人住的島。那裏的女人都應該離開,去大城市,過真正屬於人的生活。

可惜她沒能力啊,杜甫千百年前就說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詩聖都沒辦法得到答案的難題,她又如何能解答。

陳鳳霞暗道,就是能蓋起高樓,人家澳大利亞也不要你啊。

事實上,她印象當中瑙魯人最終也沒搬進那棟大樓。因為政府財政緊張,那樓被抵押給澳大利亞換錢了。而且為了獲得澳大利亞的經濟援助,瑙魯人還不得不同意後者在自家修建難民甄別中心。說白了,那就是個收容所,非法進入澳大利亞的難民人家也不想要,那就直接丟到瑙魯去吧。

可這事具體是哪年發生的,陳鳳霞搞不清楚,所以她相當識相地閉嘴,只任由小姑娘繼續唏噓下去。

然而大人寬容,小孩子之間卻是要辯駁的。

鄭明明就直接打消了表姐的癡心妄想:“你把這麽多人都帶回去了,你就是有地方給她們住,你讓她們靠什麽過日子?江海自己都有一堆下崗工人找不到工作呢。沒工作,她們就是盲流,說不定哪天就被收容所抓走了。就跟在深圳一樣,沒那個邊防證,武警就追著你跑。”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城市不歡迎她們的,城市會想方設法地驅逐她們。一直都這樣啊。”

吳若蘭冒了句:“沒錯,想想真不公平,那個時候城市青年上山下鄉,不也獲得了跟農民一樣的生產資料也能夠落戶嚒。為什麽反過來就不行了?”

方律師笑了起來:“那也是特殊時期官方引導的行為。城市沒有充足的工作崗位,需要富余勞動力下鄉自己找飯吃。其實在出產有限的情況下,農民也不歡迎跟自己搶飯吃的人。但是官方政策要求他們必須得接收,那即便有意見也只能忍著。”

陳敏佳頭往車後椅上靠自言自語道:“現在換成農村沒有足夠的工作崗位,去城裏找工作,就沒有政策保護他們啦。哈,還是得離開,就算在城裏過得再差,也比她們現在好。”

鄭明明搖頭:“那照這樣說,當初去法國勤工儉學的人就不該回來啊。應該所有人都去法國,那個時候的中國貧窮又落後,軍閥混戰列強侵略,抽大煙的抽大煙,裹小腳的裹小腳。大家不跑就沒活路了。但是如果當時所有人都逃走了,那哪裏還有新中國?”

車上的人震驚了,就連陳鳳霞都沒想到女兒居然會想到這方面去。

鄭明明卻一本正經:“不好的也能變好,一個世紀前的江海還遠遠不如現在的湧泉縣呢。我那天看鄧穎.超的傳記,說婦女權益的問題其實是壓迫者向被壓迫者的剝削。只有真正的徹底的無產階級革命解決了人對人的剝削與掠奪,實現真正的平等,才能夠保障每個人,無論男女老少的權益。我想男女平等如此,城鄉居民平等也一樣。只要人人平等了,一切就會迎刃而解。想要做到這一步,就得消滅特權階級。但這又很難,因為既得利益者肯定會利用自己掌握的社會資源想方設法固化階層權益。他們不想讓被壓迫的人站起來,這樣他們就無法順理成章地奴役剝削後者了。可再難,所有人的問題也只能自己解決,不能指望得到好處的人大發慈悲。他們的慈悲都是建立在施舍的基礎上的,不會長久,也不能侵犯他們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