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湖邊柳樹冒出了新芽,湖面上的冰淩消地一幹二凈,明明是春光和煦的季節,顧承安的侍衛只感到了蕭瑟和冷寂。

他半躬著身子,斟酌著說些虛話,只字不提林笙。

陸旌唇畔勾出譏諷,眸底壓了幾分淡淡的不耐,“林笙何時到的相府?”

面前男人沉靜的面容之下不知燃著多大的怒意,侍衛只覺烏雲壓頂,渾身發冷,不敢再多說一言。

遠處,顧宜寧匆匆地邁著步子,繞是再清雅的衣裙,裙尾的花邊都繁瑣復雜,硬生生減慢了她的動作。

走到裕霄居門口的時候,額頭已經出了一層溫潤的薄汗。

她並非沒有察覺出陸旌的不快,只覺得顧承安院裏的侍衛機敏,定不會在陸旌面前胡言亂語。

但她還是覺得心虛,連跟對方說話也沒了底氣,“殿下,我要回家了,多謝……”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碎玉落地的清脆聲。

她發髻上的白玉簪,從中間斷開,裂成兩半,滾落在青石板上,滿頭青絲如瀑,一時全失了束縛,散落在她的肩背上。

陸旌負手而立,不帶情緒地移開視線,“這樣回家?”

顧宜寧還處於迷茫中,後知後覺地攏住突然散開的頭發,低頭看了眼不爭氣的玉簪,輕道:“我還要整理一下儀容,稍後再回相府。”

說完後她小聲嘆了口氣,無奈地轉身回房。

陸旌跨過腳邊的碎玉,路過侍衛時,淡聲吩咐:“吳川,送客。”

侍衛急忙辯解:“殿下,卑職還要等五小姐。”

吳川笑眯眯地攔住他:“五小姐說的稍後再回相府,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後天,總之,不是現在。”

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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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旌敲門進去的時候,顧宜寧還在手忙腳亂地翻著妝奩,“春桃,你試試這個珠釵,看能不能固定住發髻,不用梳地太復雜,怎麽簡單怎麽來。”

春桃依言而行:“小姐您別心急,奴婢馬上就能梳好。”

主仆二人專心致志地忙著手中事,似乎都沒發現屋裏多了個人。

還是顧宜寧從銅鏡中看到了滿身寒氣的陸旌,她下意識問:“殿下怎麽來了?”

陸旌斂下神色,無波無瀾道:“不必著急,門外的人已經離開了。”

顧宜寧愣了下:“什麽?”

“本王明日親自送你回相府。”

“不必勞煩殿下,我今日直接回去便是。”顧宜寧滿腦子都是林笙和顧新月,根本沒心思去揣摩陸旌在想什麽,“殿下能幫我攔一下剛才那個侍衛嗎?”

看她一派天真的懇求,陸旌皆力壓下心中的煩躁,“人是本王趕走的。”

顧宜寧反應了一會兒,眼光漸漸黯淡下來,“為何將他趕走?我還要回家的。”

彼時青桃已結束手中的動作,她扶了扶新梳好的發髻,站起身,拿過桌上的包裹,看了眼陸旌,不悅道:“我走了。”

擦肩而過時,陸旌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將人扯了回來。

顧宜寧下巴磕到他胸口,疼地眼眶泛酸,“陸旌。”

這聲嬌嬌柔柔的埋怨,讓他臉色不由自主地緩和下來,指腹輕輕擦了下她下巴,哄道:“明日再走。”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顧宜寧不可能錯過這次機會,當即道:“不行。”

說完後又覺得自己語氣太過生硬,她扯了扯男人的衣袖,柔聲道:“我實在是太想家了,一刻都不想耽擱。殿下可不可以不要再攔著了?”

明知她是在撒謊。

偏偏讓人舍不得發火。

陸旌已許久沒聽過她這般撒嬌,又嬌又軟,一字一句都砸在心口處,酥酥麻麻,肆意撩撥,他險些沒抗過去,但態度終究是冷硬不起來了,“本王餓了,想喝你親手煲的湯。”

這話聽著竟然有幾分低聲下氣的懇求。

顧宜寧一時有些猶豫,在心裏默默算了下煲湯的時間,等湯煲完,估計林笙就從相府離開了,她還怎麽激顧新月?

思及此,她只好推了推陸旌,“我回家是要處理一件很重要的事,殿下快松開手。”

陸旌自是巍然不動,“何事?”

顧宜寧原本沒打算告訴他的,若這次沒捉到那雙野鴛鴦的把柄,只怕又會惹來一場誤會,但眼下陸旌看得緊,她沒別的法子,才小聲道:“退婚。”

陸旌面容微松,眼風掃過她滿臉的誠懇。

目光晦澀,似是不信。

她慣會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來騙人。

早不回去晚不回去,偏偏林笙來了再回去。

真當他那麽好偏?

沒等他開口,小姑娘就忍不住地開始反抗。她動作一大,另一只手中的包裹掉落在了地上,裹著的東西悉數從裏面滾出來。

在松軟的衣物上面,深藍色的奏折赫然出現在視線內。

兩人同時愣怔住。

陸旌只覺呼吸都不通暢了,額角跳地厲害,閉了閉眼,聲音不復剛才那樣溫和,卒了寒冰一般凜冽,“顧宜寧,你是不是覺得把奏折偷走了,本王就不會奈何林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