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靜泉寺香客來來往往, 其中不乏有走不得山路的富貴人家,現都聚在門口樹蔭下的木桌木椅邊上。

炎炎夏日,寺裏的小僧人不忍賓客在此飽受烈日照耀之苦, 專門熬制了避暑的酸梅湯。

酸甜味四處飄散,仍是掩不了鼻息間淺淺淡淡的蘭香, 清幽寧靜,縈繞於身。

小姑娘還在打他身上那塊令牌的主意,討好的神情甚是乖巧恬靜, 裊裊婷婷地站在那,瑩白的臉上慢慢生出點赤色, 輕咬唇珠,杏眸裏盡是流光溢彩,情意綿綿。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看情郎, 哪成想是跟他在這玩坑蒙拐騙的把戲。

若是再多用這種眼神看他兩三次,說不定他就扛不住了。陸旌心想。

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讓人心曠神怡的是她身上那點幽香,還是這副翹首以待的模樣。

她許久沒有這麽乖順過了。

顧宜寧見眼前的男人失神, 想了想,從衣袖裏翻出個半生不熟的青澀果子, 殷切地送到陸旌嘴邊,“殿下。”

陸旌掃了眼尚未長成的小青杏, 眉目一頓。

這是要酸死他。

他從小姑娘手裏拿過青杏, 神色莫辨地放在手裏把玩著, “剛才說什麽, 本王沒聽清。”

以前多看一眼的東西,不用說話陸旌就會送到她面前來。顧宜寧還從來沒有求著從他那裏要過東西,現在臉頰發燙,聲音也越來越小:“殿下衣服裏藏著的令牌, 也可當做禮物贈予我。”

偏男人不解風情,只冷淡道:“一塊破爛銅鐵而已,上不得台面。”

顧宜寧半點不矜持:“我不嫌棄的,只要是殿下送的,我都喜歡。”

陸旌視線下垂,看了眼她腰間清透溫潤的芙蓉玉,又周旋道:“那令牌陳舊且粗制濫造,不足以與這塊玉相匹配,送出去有失本王體面。”

說來說去就是不想給她。

人還沒徹底哄好,顧宜寧又不能真的對他甩臉色,只能好聲好氣地吹捧,“送出去怎麽就有失殿下的體面了?”

“在我看來,那塊銅鐵就如殿下一般深藏若虛,殿下常被世人誤解為嗜血殘暴,實則卻溫柔體貼,深謀遠慮,胸有溝壑萬千,心懷天下臣民。奈何總被奸佞小人惡意詆毀名聲。”

顧宜寧繼續臉不紅心不跳地胡扯:“這塊銅鐵也是如此,別致出色又韻味悠長,卻被卑鄙之徒......之徒......!”

被卑鄙之徒說成是粗制濫造的破爛銅鐵。

她默默將後面的話補充完整。

眼看著陸旌的臉色變得難堪起來,顧宜寧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似乎......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陸旌說它是粗制濫造的破爛銅鐵。

她說陸旌是卑鄙之徒。

她向來想甜的時候就能甜的跟抹了蜜似的小嘴難得失靈。

旁邊的男人全然不給她面子,不裝成沒聽見的樣子,反而悠悠道:“原來本王在你心中是個卑鄙之徒。”

顧宜寧不知作何補救,幹巴巴地反駁:“不是,殿下是正人君子,高風亮節,坦蕩光明,剛才是我說錯話了。”

陸旌視線平直地看著遠處霧靄靄的青松,神色莫辨。

顧宜寧見狀,也沒繼續開口說話。

丞相府後院的人大多都聽命於白氏和二房,先前連棠梨院的下人也都是派來監視她的。

她身邊只有寥寥幾人可以相信,雖說之後又買了些仆從,但都是打雜勞作的人,一些事情根本就辦不了。

若去武市上雇人,那些人也不全是知根知底的,且京中各方勢力繁雜交錯,沒準自己雇來的人是別家精心安插好的眼線。

這種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相府前院發生過不下五起,每次都被顧漢平用作威脅去交換利益,或者反插至對方的陣營中索取情報。

家裏的人不靠譜,市面上的人也不靠譜。

思來想去,顧宜寧便把主意打到了陸旌身上。

他手下的人,赤膽忠心,驍勇強悍,且唯命是從,服從能力極強,一個個都是殺人誅心的利器。

雖然她也沒想著要殺人,只是去查證一下事實而已。

但陸旌始終不表態,顧宜寧有些喪氣地低下了頭。

陸旌的余光裏,未曾落下小姑娘的一舉一動。

她要什麽他都能給。

只是突然想起幾年前的一件事。

想起自己曾經默許旁人殺人後,突然看到小姑娘在人群中嚇地臉色慘白的場景。

從那以後她看他的眼神都帶著防備。

連著三個月,沒跟他說過一句好聽話。

暗衛本就是做見不得天光的勾當的。

玄影衛又是他一手建起,其中沾了多少血腥,他一清二楚。

顧宜寧要什麽不好,要這塊令牌。

若是某天知曉背後的事跡了,怕是一輩子都厭惡他憎恨他。

陸旌眸色晦暗,耐著性子對旁邊的人解釋:“玄影衛殺氣太重,不是你能控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