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流瓔水榭。

傍晚的最後一絲余暉湮滅在層雲中, 天色漸暗,魚兒上鉤,卻無人收杆, 池面激起一陣水花後又重歸寧靜。

雅室的櫃架上,陳列著琳瑯別致的古玩器物, 翠微點綴,滿室生韻。

晉明曦目光流轉,自然能認出這些東西都出自陶然樓。

她坐於床榻上, 捏緊了身側的輕紗幔帳,心臟跳動地愈發快, 眉目之間隱有緊張。

從前她一直幻想著,將來有一天能入顧承安的眼,與他琴瑟和鳴, 舉案齊眉。

而如今,沒有八擡大轎,沒有鳳冠霞帔, 在一個見不得人的居落裏,就這麽潦草地把自己獻給他。

其中多少心酸和苦楚, 只能往肚子裏咽。

顧承安逐步走來,清淩淩的氣息漫於周身, 君子如玉, 卻薄涼至極。

他低著頭, 骨骼分明的手指握住垂於眼前的綢帶。

晉明曦眉頭一皺, 伸手捂住衣襟。

男人輕笑了下,攏了攏她耳邊的碎發,“後悔了?”

“我……我再問二公子最後一個問題。”

顧承安停下手,看著她, 算是默許。

她眼尾泛紅,無聲落淚,聲音有些發顫,“二公子該是沉靜自持的君子,為什麽……為什麽非要這麽做?你若想要,外面大把的美人都樂意服侍。”

顧承安耐心拭去她臉頰的眼淚,“外面的人,不及郡主好顏色。”

晉明曦輕怔,閉了閉眼,“原來是這樣。”

一層衣衫褪下,盡顯玲瓏身段。

她道:“我們的關系,止於二公子大婚之日。我不會做誰的外室,此事皆是自願而為,用作利益交換,如何?”

光是顧承安步步緊逼,就能把她逼至死路,更別提利益交換。

她根本沒資格同他談利益交換。

晉明曦認命般道:“我會常來。以後,也會和二公子斷地幹幹凈凈,絕不落人口舌,也絕不舞到未來二夫人面前。”

“常來即可,”顧承安眼底尚未掀起波瀾,平靜道,“郡主想要什麽?”

“我朝大儒衛仲之,是二公子的老師,每五年收一徒,我想……讓灝兒拜他為師。”

她知道此事難如登天,卻沒別的法子,聖上歸京,她們姐弟的日子,將會十分危險。

有時候錢財無用,權才是最重要的。

而在這之前,得先護住命。

聖上倚重文臣,尊師敬儒,若有朝一日將屠刀對準他們,定會遭到反噬。

他多少會顧忌對世人影響深而廣的大儒名家。

但那些人皆是一身風骨,不畏強權,看輕錢財,想要當他們的弟子,談何容易。

室內寧靜,兩人知曉那是個難題,都未再說話,彼此僵持著不動。

良久,顧承安才道一句好。

晉明曦訝異地擡眼,“當真?”

他淡應了聲,伸手落下床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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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漢平從金鑾殿走出來的時候,已是暮色沉沉,他尚未離開宮門,便被慈寧宮的人擋住了去路。

“奴才受太後之命,前來請丞相過去用盞茶。”

顧漢平腳步一頓,轉頭走向了慈寧宮。

姜太後邀他入座,命人呈上茶水點心,笑道:“丞相於徐州治水有功,又為朝臣做了番榜樣,實乃百官之首。”

“太後謬贊,今日召臣前來,可有吩咐?”

姜太後無法說服顧宜寧為陸旌納妾,小的不行,只好叫來了大的,她先是誇贊了一番陸家的功績。

顧漢平偶有附和,“小女嫁與攝政王,是天大的榮幸。”

她輕嘆一聲:“只可惜,陸家子嗣不多。”

顧漢平瞬間沉下了臉色,一副不願多言的樣子。

姜太後審視著他,不緊不慢地轉動著手上的玉鐲,“你們顧家枝繁葉茂,表親堂親遍布全國,若非家族的原始積累,顧家未必能走到如今的地步。子嗣對一個家族來說有多重要,想必丞相十分清楚,否則你之前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遷就二房。”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

接著道:“陸家血脈稀薄,哀家的妹妹,陸夫人為陸家添了兩個公子,如今卓兒尚且年輕,旌兒需得擔當興盛家族的大任,奈何宜寧的身子……唉!”

顧漢平疲憊的臉上隱有怒火:“太後把真相告訴宜寧了?”

“哀家憐惜宜寧,並未告知事實,只多次敲打過她,但小姑娘就是不肯聽。”姜太後憂愁地感嘆,“讓別的女子懷孕,生下來以後抱到她膝下養著,也是不錯的辦法,丞相覺得怎麽樣?”

“此事殿下也知道,殿下不急,太後更不必著急。”顧漢平意圖三言兩語揭過。

“怎麽能不急,旌兒一顆心全拴在宜寧身上,老夫人心慈,陸夫人又性子軟,不得哀家這個做姨母的當壞人嗎!”

姜太後情緒有些激動,“戰場危險,一不小心就會喪命,旌兒卓兒都是舞刀弄槍的人,若有天出了事故,陸家血脈全斷,百年功勛後繼無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