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長亭下, 零零散散地飄進來些許雪花。

顧宜寧拿起香幾下的手爐,抱在懷中,汲取著上面的暖意。

她眼睫低垂, 嫣紅的唇微微抿著,時不時輕扯一下衣袖上的絨毛, 默默等一個回應。

等了許久,也沒聽見陸旌開口說一句話。

顧宜寧掌心不由自主地蜷在一起,擡頭看了一眼, 猝不及防同對方的目光相撞,怔了下, 又飛快地偏開視線,去看亭外白雪覆蓋著的凍湖。

小姑娘明明很想知道,卻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陸旌看在眼裏,心臟似乎被什麽牽扯住了,連嗓音都略喑啞。

他伸手, 強迫她的視線同自己對上,認真解釋:“不是避子湯。”

顧宜寧眸光晃了下。

陸旌一時分辨不出其中的情緒, 他收回手,“那些藥太苦, 你不想喝, 以後就不喝了。”

小姑娘今日似乎格外乖, 低頭轉著手爐, 猶豫了下,道:“沒事,你說對身體好,我忍一忍, 也是能喝下去的。”

陸旌聽了這話,笑著打趣:“那以後天天喝?”

顧宜寧小臉逐漸皺起,泛著苦色,勉強應了聲。

“逗你的,”他笑意不減,“怎麽什麽話都信?”

他家小姑娘時而聰慧時而迷糊,若每天灌苦藥,沒準什麽時候就察覺出來了。

倘若不以為然,也還好。

真要因為外人口中綱常倫理,子嗣繁衍,家國大義的話,被忽悠地傷心難過掉眼淚離家出走時,他怕是要心疼死。

自己把她娶回家,不是讓她無端遭受謾罵的。

何況陸旌根本見不得顧宜寧受任何委屈,光是想想就覺得頭疼,不準備惹那麻煩。

他同小姑娘商量著,“只要以後出門穿厚點,照顧好自己,不生病,好好用膳,每頓飯多吃點,就不用喝藥了,如何?”

顧宜寧剛才經歷了無數條毫不相關的猜想。

當陸旌不說話且用一種極其沉重的目光看著她的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即將要離開這個美麗的人世間了。

相比上午看的大夫,她更相信陸旌。

再加上前世本就病魔纏身,生不如死,活著就是折磨。

剛才還以為重來一世,有些事情還會像上一世那樣可怕到不可逆轉。

所以,當各種念頭在心裏七拐八繞時,聽見了陸旌的一句不用喝藥,顧宜寧心裏不著實際的猜想頓時灰飛煙滅。

陰霾消散,她臉上終於有了點鮮活之色。

之前的面如死灰一去不復返。

陸旌看著,有些好笑。

顧宜寧是無論如何,也不好意思把剛才的所想的內容說出來,陸旌怕是會笑話她。

然而陸旌此時已經在笑話她了,絲毫不給面子地問:“你臉紅什麽?”

顧宜寧迅速摸了摸臉頰,滾燙滾燙的。

下一刻,他甚至還能精準猜出自己的心聲,問:“剛才又胡思亂想了?”

面對著男人肆無忌憚的打量,她極其談定地把手放在風中吹了會兒,吹涼後敷在自己的雙頰上,企圖用這點涼意降降溫。

陸旌難得嘲笑她一回。

盡管顧宜寧千方百計地讓自己看起來嚴肅一點,也沒能成功挽回顏面。

虛張聲勢不成,她選擇放棄掙紮,在夫君面前出醜,似乎也沒什麽。

就在即將轉頭的時候,卻看見不遠處一道摻雜著嫉恨的視線。

衛茯苓遠遠看著這裏,臉上怒意明顯。

顧宜寧輕輕攏了下裙擺,離陸旌更近了些,而後將自己的側臉湊近,極其清淺地貼了下男人的唇角。

獨自完成了一個很淡的吻。

陸旌渾身僵了下。

顧宜寧並未看他,望過去的時候,衛茯苓已經緊握著雙手背過了身。

她滿意回過頭,對上男人似笑而非的目光。

顧宜寧不由莞爾,軟聲解釋著剛才的行為:“夫君豐神俊朗,怕被別人惦記上了。”

陸旌這次倒很配合,頭微低了下,似乎要吻過來。

她忙推開,“夠……夠了。”

賞梅宴的地點在西郊梅林,這裏最負盛名的卻是一顆古老的榕樹,據說生長了千年,也不知真假。

人們樂意相信,於是賞梅的時候,女子大多會在枝杈間用紅綢系上自己所許下的心願。

遠遠望去,一顆樹葉都枯落的榕樹上,掛滿了紅色的綢帶,隨風飄動,紅艷艷的,跟梅林矗立在一起,毫不違和。

顧宜寧認真地在綢緞上寫下心中所願。

陸旌將手伸過來,“我去掛。”

她護住,反駁:“只有姑娘家去掛才會靈驗。”

顧宜寧走了兩步後又回過頭來,勉為其難地把東西塞進他懷裏,“允許你偷看一次。”

陸旌本沒想著看,現在這副情況,自是來之不拒,打開後,才發現上面只簡簡單單寫了一句話——願夫君陸時琰一世無憂。

他輕頓了下,“自己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