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顧宜寧在霽月山居住了整整三日, 每天都在溫泉池中泡半個時辰的藥浴。

她覺得舒適,沒起絲毫疑心。

房檐上雪層消融,時不時淌下來一兩滴冰水。

陸旌站在堂前負手而立, 臉上神色寡淡,視線落在不遠處白霧繚繞的雪山上, 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身後的老大夫慢步走來,看著眼前有些冷漠孤寂的背影,彎腰道:“殿下不必憂心, 想必在藥膳和藥浴的共同加持下,王妃的身子很快就能養好, 到時候為王府添一兩個小殿下,應該也不成問題。”

聞言,男人的臉色無端沉了下來。

添一兩個小殿下。

這是一件他從來沒有肖想過的事。

成親前, 滿腦子都是怎麽把她娶回家,無暇顧及其他。

成親時,那次宮驗, 驗出了小姑娘的寒疾,便更未動過這種心思。

此生有她一人已足矣, 孩子什麽的,很是礙事。

但從開始到現在, 小姑娘也從未開口提及孩子, 他命人在背後偷摸著治病, 卻不曾想過, 她究竟稀不稀罕。

陸旌坐回位子,按了按額角,淡聲問:“王妃還未回來?”

“應該快了。”

此時顧宜寧正在山腳下的霽月城遊玩,對路旁的冰雕愛不釋手, 想伸手去摸,後面的人立刻阻止,“王妃不可,殿下吩咐過,不能讓王妃受涼。”

顧宜寧只好收回手,復而抱住懷中的手爐,“真是無趣。”

很快,一黑衣人縱馬而來,手中呈著一封書信,下馬行禮道:“王妃,這是從相府寄來的,請您過目。”

她站在路旁,打開信封上下掃了一遍,信是顧漢平寫的,問她顧霍兩家大婚,回不回京城參禮。

自然是不回去。

哥哥的婚事,讓她煩心極了。

顧宜寧將紙張折起來,走進旁邊的茶館,命人借了套筆墨紙硯,給父親寫回信。

-

這封信傳到京城的時候,顧漢平正在進宮的路上。

他站在石階上,眼皮跳了兩下,一步步走向烏雲籠罩之下巍峨的金鑾殿。

笑容可掬的內侍將他迎進殿內,“丞相,陛下等您許久了,快進來吧。”

顧漢平頷首,將官帽摘下來,放在了門口處的桌幾上,對著屏風後的人恭敬行禮,“不知今日陛下昭臣前來所為何事?”

病弱的皇帝穿了身明黃色的龍袍,襯得他臉色更加蒼白,他從棋盒中取出一枚白子,撐著桌子道:“這朝堂中,就數丞相棋藝最好,過來陪朕過個手癮。”

“臣遵命。”

一盤棋下完後,顧漢平估摸著,若真有什麽事的話,也該開口了。

果然,下一刻,對面的人就沉思道:“昨日,林淑妃來了趟金鑾殿,朕看著,她比前幾年疲憊了不少。”

顧漢平應和著說,“林淑妃為教導四皇子,費了不少精力,也幸為林淑妃教導,這些年來四皇子性資敏慧,勤勉不怠,在政務上有諸多先見之解,讓臣等刮目相看。”

皇帝笑著咳了兩聲,“照丞相所說,太子竟是一無是處了?”

“臣惶恐,陛下的皇子豈有一無是處之說?太子殿下長居東宮,從不露面,頗為神秘,天下人對他知之甚少,臣以為,殿下實乃貴而能儉,不驕不躁。”

顧漢平嘴角都是僵著的,不斷轉著心思,生怕被天子誤會自己偏向哪一方。

只聽那身著龍袍的人冷嗤了一聲,言語間皆是不屑,“貴而能儉,不驕不躁?丞相還真是高看他,先不提那個沒出息的兒子,提提朕的後宮。”

“後宮發生了何事?”

皇帝將棋子落下,手肘拄著軟枕,即便是病著的,也顯露出一股帝王的威嚴,“朕想封林淑妃為皇貴妃,丞相以為如何?”

皇貴妃?

顧漢平眼珠轉了兩下,君王的心思永遠難猜。

只要不是封後,陛下愛封什麽封什麽。

這是家事,不是天下事,跟他一個大臣說什麽。

顧漢平看著對面笑眯眯的皇帝,突然間似乎領悟了什麽,臉色突變,認真道:“還望陛下三思,臣以為此事萬萬不可。”

皇帝收起笑意,掌心震了下桌子,“朕意已決。丞相不必再說。”

顧漢平撩起衣擺,跪在地上,一臉堅毅,“淑妃娘娘本來就是四妃之一,若再加封皇貴妃,恐怕會讓其他娘娘心裏不舒服,德妃的父親……”

“你還真是不識好歹,”怠倦的皇帝猛地咳嗽了幾下,掃掉桌上的棋盤,怒火中燒,“朕罰你,去金鑾殿門前跪一下午,什麽時候想清楚了什麽時候再起身。”

顧漢平當真在大殿門口跪到了傍晚。

旁邊人來人往,都好奇地對他指指點點。

相府的小廝見太陽逐漸落山,忙去扶家主起身,“相爺,您這又是何苦呢?陛下封的是皇貴妃,又不是皇後。”

顧漢平緩慢起身,嘆了口氣,“是啊,除了冊封皇後是國事外,不管是封貴妃還是皇貴妃,都是陛下的家事,我也管不得。可他今日把家事告與我,那便不再是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