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天清晨,天剛泛起魚肚白,阮念初便被房頂上的響動驚醒了。她睜開眼,有些警惕又有些茫然地盯著天花板。晨光熹微照入室內,房頂上哐哐窸窣,像有人在走動,靈活利落地翻越。

阮念初反應過來,是那個人。這段日子,他不是睡地板,就是睡房頂。

果然,一個高大人影很快從房頂上一躍而下。她視線跟著人影挪動,看見那人在窗外站了會兒,不多時,遠處有人用高棉語說了些什麽,他淡點頭,腳步聲穩穩漸遠。

厲騰一走,阮念初就跟著起了床,簡單洗漱一番,外面的天便已亮透。

她沒有事情可以幹,只好坐在椅子上,一邊擺弄花瓶裏的稻花,一邊看著天空發呆。

她曾經想過和外界聯系。但她的手機不知所蹤,又沒有其它通訊設備,只能選擇放棄。今天是她被綁到這裏的第七日,在這地方,她有吃,有喝,性命也暫時無虞,但這兒的每分鐘每小時,都是對她的精神折磨。

只有阮念初自己知道,在表面的風平浪靜下,她需要用多大的力氣才能支撐到現在。

她從沒有一刻放棄過逃跑。每當這個念頭,被仿徨與絕望吞噬時,她都會努力回憶家鄉的一切。中國的土地,雲城的風,父母斑白的鬢角和喋喋不休的嘮叨……

這裏的一切只是一場噩夢,會過去,也會忘記。

阮念初五指收攏,攥緊了掌心的稻花。

中午時,叫托裏的少年並未出現。往常,托裏送飯的時間都是十二點十分左右,而現在,墻上的時針已指向了一,少年仍不見蹤影。

她有點餓了,接連探首看屋外。最後,接近一點半的時候,是阿新婆婆給她送來了今天的午飯。

阮念初勾起笑,跟婆婆說謝謝。

阿新婆婆蒼老的面容掛著笑,目光在她身上仔細打量,然後用高棉語說,“你穿這條裙子真是漂亮。”

阮念初不懂婆婆的話。但見婆婆一直盯著自己,突的,想起什麽。她微窘,“哦……這條裙子,之前一直忘了跟你道謝。謝謝你。”

阿新婆婆笑而不答。

阮念初怔了下,反應過來,“忘了你聽不懂……”稍稍頓住,回憶了一下托裏教自己的高棉語,吃力擠出一個高棉語詞匯:“謝謝。”說完,指了指身上的紗籠裙。

阿新擺手,坐在旁邊安靜笑著,等阮念初吃完,她才收拾好碗筷離開。少年托裏始終沒有出現。

大概是有別的事走不開吧。阮念初琢磨著,那時,她絲毫沒有多想。

下午快六點時,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朝她所在的竹木屋而來,隨後便是“砰砰”敲門聲。她打開門,外面站著一個陌生少年,圓圓的眼睛黑皮膚,看上去,比托裏都還小一些。

近幾日,因為托裏的出現,阮念初對這群孩子的印象已大為改觀。她微擰眉,用疑惑地眼神看著陌生少年。

少年神色焦急,一邊拿手比劃,一邊擠出英語單詞:“托裏……is ill!”

阮念初心一沉,“……is it serious?”

少年點頭,“Fever……cough……”邊說邊轉身往別處跑,沖她招手,“Come with me!Quick!”

阮念初靜幾秒,咬了咬唇道:“Wait.”說完重新進了屋子。

她走到櫃子前,拉開左邊最後一個抽屜。一把閃著冷光的傘刀套著刀鞘,靜靜躺在裏頭,就是之前圖瓦阿公送給Lee的那把。她前天閑來無事打掃了一下屋子,無意間便發現了這把刀。她把刀拿出來,別在腰間的寬腰帶裏側,定定神,跟著少年離去。

*

少年帶著她在營寨裏穿行,一言不發。天色漸暗,漸漸的,周圍幾乎再看不見其他人。

阮念初蹙眉,隱約意識到不對勁,站定不再往前,用英語道:“Where is 托裏?”

少年回過頭來看她,咧嘴笑,沒有說話。阮念初被孩子的笑容弄得心裏發毛,轉身想跑,不料卻撞上一堵厚實的人墻。

是一個體型壯碩的男人,除他外,周圍還有四五個。阮念初看見這些人,臉色驟冷,心也沉到谷底。這些臉孔面目猙獰,相當符合敗類這個詞。

領頭的也在笑,滿口黃牙看得阮念初作嘔。他招手,少年跑過去,從胖子那兒得到了一張美鈔,然後便興高采烈地跑開了。

阮念初知道自己下了套。她站在原地沒有動,強自鎮定,想著脫身之法。

領頭的嘰裏呱啦地說著什麽,然後就伸手抓住她。她沒掙,反而笑了笑,故作扭捏地拂開胖子的手,輕推他一把。胖子見她這模樣,以為她不準備反抗,手上力道稍有放松。

趁這功夫,阮念初掙脫他拔腿就跑。

“Fuck!”男人懊惱,低咒了聲,三兩步就飛快竄上去。其余人也一擁而上,短短幾秒就把阮念初扯了回來,摁倒在地。